時間有限, 這篇文字篇幅不會很長,天乾帝一會兒便能看完。
可是並沒有, 他看得很仔細, 臉上甚至露出驚訝來, 最後變為了沉思。
天乾帝垂眸, 看著下方的身姿站得筆直的賀惜朝, 心中之驚喜和複雜, 難以言表。
底下的大臣都直著腦袋看著天乾帝,就是事不關己的武官都好奇這孩子是否名副其實, 都在等帝王一個結論。
“遊卿, 題目是你出的,你自己看看吧。”
天乾帝沒有評判, 而是將這篇文讓黃公公遞給了禦使大夫, 並再次道:“遊卿看完了便傳一傳, 都瞧瞧,朕不評價, 等諸位愛卿都看完了, 再來評一評。”
禦使大夫從天乾帝讓他來看文, 而不是直接甩給魏國公或者大皇子時, 便知道答案如何。
可就是如此,當他看到這張答卷的時候, 還是驚詫不已, 若不是親眼看著賀惜朝一字一句地寫下來, 若題目不是他隨性而作, 他真的不敢相信,一個九歲的孩子能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寫出這樣一篇文章。
他仔仔細細讀了兩遍,旁邊的大臣實在好奇,忍不住道:“遊大人,可否讓下官一觀?”
禦史大夫將卷子給了他,然後麵容複雜地看向殿中站立的賀惜朝,隻見後者朝他微微頷首,接著彎唇露出一個微笑,彬彬有禮,並無得意之色。
卷子在文官之列中傳閱,所到之處雖無聲響,可在彼此眼神之中便可找到答案,紛紛驚歎地看向殿中的孩童。
“你們那邊看完了吧,那就傳這兒來,陪著站了近一個時辰,也讓我們看看。”武官們朝這裡喊著。
謝閣老手握著卷子,大概是賀惜朝風格的卷子看得多了,瞧得很快,到了末尾,微微搖頭,“還是膽大了些。”
他聽到對麵喊聲,忍不住失笑,便親自送過去。
武官隻要不是世家出身,識字讀墨的本事欠缺了一些,有的連奏報都是軍師寫的,不過架不住想看熱鬨。
他們瞧不出門道,隻是看看這字跡就知道那孩子學問甩了他們好幾條街,稍微有點墨水的勉強能讀懂,周圍一解釋,頓時恍然大悟。
厲害啊,九歲能寫成這樣,真不容易,要是擱他們身上,上陣殺敵都比寫這種傷腦筋的文章輕鬆一些。
魏國公看著,心下微微感慨,他沒見過賀惜朝的文章,這小子藏得深,書房夏荷也管得嚴,從未有張帶墨的紙張流出,是以並不知道賀惜朝那案首之才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如今看來,此子就是為了科舉而生。
“國公爺,下官羨慕呀!”邊上的官員低聲恭賀道。
魏國公隻能謙遜地一笑。
卷子依舊傳看著,而天乾帝則喚了一聲:“遊卿,可有話說。”
禦使大夫深吸一口氣,出列,恭敬行禮道:“皇上,臣……若非親眼所見,實在不敢相信,可如今,隻得道一聲庸才碌碌,井底之蛙不知天上星耀閃爍。臣眼界所限,慚愧。”
“其餘愛卿呢,可有異議?”
所有的大臣搖了搖頭,謝閣老道:“皇上,無需多問,賀惜朝當為院試魁首。”
“好。”天乾帝笑道,“既然你們沒有,朕有,賀惜朝。”
“學生在。”
“此文你尚有餘力,話未說完,可是?”
賀惜朝聽此,垂下的臉上微微翹起了嘴角。
這文前篇譚述遵循古製的好處,到後篇卻隻提出了一個問題。
論遵循古製,應崇儒家先賢的朝代,在大齊之前不隻一朝一代,為何延續至末,皆逃不開冗官汙吏、土地兼並、苛捐雜稅等曆史性問題?若說古製有錯,應變法革新,可為何有朝末代皇帝因大舉支持變法,違規祖製,想要根除上訴問題卻官民沸反,反而加速王朝覆滅?
是以在遵循與變革之間,或許並非如涇渭之界如此清晰,卻需後人摸索和探求。
賀惜朝到了這裡,這文便結束了。
而如何摸索,如何探求,這些具體的方法,他想說的話,卻沒有寫上答卷,在草稿上被三行重墨給抹去。
後世都知道一項改革總是得預設之後調查取樣,再數據分析,接著定點小範圍試驗……一步步,循序漸進方能如列車入站,平穩順利。
隻是現在為時過早,賀惜朝若是寫了給帝王一個念頭,怕是要在朝中造成大的轟動。
大皇子羽翼未豐,他年紀稍小,無權無勢,實在沒必要冒出這個頭。
是以天乾帝這一問,賀惜朝道:“是,皇上,不過後續留白,學生尚未有任何進展,不敢胡亂而作。待學生慢慢求證,尋找穩妥之法,再來填白。”
天乾帝點了點頭,“甚好,你年紀雖小,卻有這般見識,朕實在高興,魏國公有個好孫子啊,怪道敢發如此毒誓。”
魏國公出列道:“皇上謬讚,老臣慚愧。”
“無妨,既然考驗一過,這秀才案首之名依舊歸賀惜朝,朕為他正名。”接著天乾帝看向賀惜朝,“朕極為期待,後續的鄉試,會試,你又有何驚世之卷而出,令朝中上下皆為驚歎。”
賀惜朝昂首挺胸,大聲道:“必不負皇上所望。”
天乾帝寬慰,他看了眼蕭弘,隻見這小子頻頻向他眨眼示意,他想到昨日蕭弘的請求,頓時大感頭疼,於是賞賜了賀惜朝之後,立刻道:“時辰不早,累諸卿等待許久,這便退朝吧。”
黃公公立刻一甩浮塵喊道:“退朝——”
文武百官下跪,蕭弘瞪大眼睛覺得事情不對,他還沒有把奏章甩那些大臣臉上呢!
“弘兒,走了。”
天乾帝看他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一哂。
傻小子,要是讓他甩奏章,這些官員豈不是得羞憤而死。
蕭弘不在乎,他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有一個盛氣淩人,得理不饒人的名聲呢!
賀惜朝泰和殿內一舉成名,皇上讚譽有加讓瞬間所有質疑之聲都消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