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元宵佳節(1 / 2)

外頭大雪紛紛,北風呼嘯, 而清正殿的暖閣裡卻溫暖如春。

天乾帝身軀微微向前傾, 凝神斂目,懸臂執筆, 練著大字。

黃公公如同壁紙雕像,呼吸不聞,生怕打攪帝王這最後一筆懸針。

待筆尖緩緩離開紙麵露出筆鋒, 天乾帝不禁露出笑容, 顯然他對這幅字比較滿意。

“好。”忽然身旁傳來一聲喝彩, “父皇這一豎猶如劍出刀鞘, 暗藏鋒芒,再看這個字, 又穩重如山,似無可撼動,兩者相合,就好像……嗯,好像……”

天乾帝斜眼看過來,等著蕭弘繼續胡謅。

蕭弘肚裡墨水本就是淺灘,轉眼見底,他也不見尷尬, 順手豎起大拇指,氣勢如虹道:“大氣, 真大氣!兒子怎麼學都學不來這份霸氣!”

黃公公終於忍不住, 側過頭捂住嘴悶悶地笑起來。

天乾帝搖了搖頭, 一點也沒有被讚揚的高興,反而幾近無奈地老生常談,“弘兒,跟惜朝相處了六年之久,好歹染點書墨氣過來,彆顯得肚裡空空,說不到三句話就漏了底。”

“知道知道,兒子對這方麵不開竅,打算再多染幾年,肯定有所長進。”幾年是不夠的,一輩子還差不多,蕭弘心說。

對於長子臉皮厚度,天乾帝無話可說,他擱下筆問:“一大早冒風冒雪過來大獻殷勤,說吧,什麼事兒?”

蕭弘嘿嘿嘿笑起來,去桌上提了茶壺過來,給天乾帝滿上,又雙手恭敬地呈過去,帶著一看就很有所求的笑容說:“給爹請安不就是做兒子應該的事嘛,不能因為外頭鵝毛大雪,刺骨寒風而失了這個孝道,是不是?”

蕭弘特地在惡劣天氣上加重了音量,顯得更加不容易。

天乾帝皺眉凝思了片刻,便從善如流道:“很有道理,你孝心可嘉,朕甚欣慰,既然問過安了,沒事就回去吧。”

蕭弘哪兒能那麼順溜地就走,就見他往前湊湊,扶著天乾帝坐下,“那什麼,孝心歸孝心,兒子還有件小事想要請教您。”

“小事?”

“不,大事,終身大事。”

天乾帝頓了頓,然後恍然大悟,他戲謔地一笑,又深深地看了眼蕭弘,隻見後者正殷切期盼地望著他。

天乾帝不緊不慢地執著茶杯蓋撥著杯中茶葉,再不急不緩地呷上一口,才道:“終身大事啊……”

“是啊,是啊,父皇,給兒子一點指示,您看好哪個了?”

這才是一個即將大婚的毛頭小子該有的表現,不過想到那日這臭小子滿不在乎的模樣,天乾帝還是忍不住賣了份關子,“不是說無所謂嗎?”

“啊喲,您何必跟我計較呢,兒子不過生性靦腆,不好意思而已。”蕭弘似乎害羞地垂下了頭。

天乾帝下意識摸了摸手背,將倒起的雞皮疙瘩撫平了。

大概蕭弘也覺得自己對不起靦腆這個詞,於是重新掛起笑容,繞到了天乾帝身後,開始給他揉肩捶背,撒嬌道:“哪家姑娘呀,父皇給個準話,兒子好去準備。”

天乾帝奇了,“你準備什麼?”

自然是糊了她!

“偶遇啊,我去看看那姑娘什麼樣的,長得太寒磣可不要,想您兒子玉樹臨風,瀟灑倜儻,怎麼也該配個美人。”

蕭弘得意地說,可說完就遭到了天乾帝的訓斥,“胡鬨,娶妻娶賢,單論姿色怎是君子所為,也沒規矩。”

蕭弘敲著他的背,沒說話,可見不太認同,天乾帝不禁氣笑了,說:“真是個笨蛋,如今你想什麼好顏色,該想的是妻子背後的勢力,朝堂上,總得要有人幫你吧。至於美人,今後納妾續婢便是。”

後麵的話蕭弘沒在意,前麵的他卻是眼睛一動。

“父皇,您是不是對我太好了些,兒子想都不敢想。”蕭弘站在天乾帝身後,看不清表情。

“你啊,知道就好,今後彆惹朕生氣,好好辦差事。”天乾帝說完輕輕地拍了拍他擱在肩上的手,似乎一切儘在不言中。

這讓蕭弘的心微微抽疼起來,哪怕他已經打定主意,可帝王那份疼愛依舊讓他心生愧疚。

他強壓下那股不忍心,用歡快而狡黠地口吻說:“這還用父皇提醒嗎?時刻準備著為您拋頭顱灑熱血呢,不過,兒子還是想要小小地懇求您。”

“說。”

蕭弘雙手交握,舔著臉到天乾帝跟前,求道:“讓我見一麵吧,心裡有個底唄。”

黃公公將蕭弘送出清正殿,蕭弘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問道:“公公,王家姑娘您見過嗎?”

黃公公看著蕭弘狀若隨意的樣子,不禁思忖片刻,然後掬起笑容,回答:“老奴可沒見過,不過殿下,您的請求,皇上什麼時候不答應了?”

蕭弘也跟著笑起來,然後對黃公公眨眨眼,“多謝。”

初六過後,賀惜朝又投入到緊張的培訓中。

他們培訓的地方是蕭弘的一處莊子,早些年是皇後娘娘的陪嫁,地方僻靜,風景優美,無人打攪,非常適合封閉式集訓。

一直到元宵佳節,他才大發善心放了眾人半天假。

書生們都陸續離開,賀惜朝還有課要備,便沒走。

羅黎跟方俊有心留下來陪伴,卻被賀惜朝打發回去,“都是有家室的人,回去陪伴夫人孩子去吧,我光棍一個,無妨。”

這話一說,兩人都不好意思地告辭。

羅黎道:“先生也……早些回去,晚……上有燈,燈會。”

“是啊,聽說這次燈會還有彩車龍舞,比往年有意思,先生才十三歲,合該去湊湊熱鬨,說不定咱們還能碰著麵。”

賀惜朝擺擺手,“知道了,我這邊弄完就回去。”

元宵節熱鬨歸熱鬨,可賀惜朝不是孩子,沒那麼多期待。

再說,一個人,就是身邊再熱鬨也是孤單的,蕭弘又不在……

賀惜朝想到他,不禁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淺笑,嘀咕道:“那笨蛋,做個燈籠都失火。”

他想起有一年,還是淑妃的貴妃提議在宮裡舉辦燈會,讓天乾帝出個彩頭,評選出最漂亮的花燈,帝王準了。

賀惜朝興趣缺缺,蕭弘卻興致勃勃,讓宮人領了竹條,繩子,漿糊準備自己動手做,還給賀惜朝分派了一個任務,畫燈罩。

可憐賀惜朝那副手殘的丹青,哪兒畫得出什麼山水美人圖,就是畫幅荷花也都隻有葉子看的像,不過雖然難看些,可畢竟是張紙。

蕭弘的燈架才有意思,人家的是圓的,或者橢圓形的燈籠,他超脫於藝術,來個無規則。

等賀惜朝陪他粘完燈罩,那上麵的畫就更是慘不忍睹,虧得這家夥不嫌醜,還打算拎出去丟人現眼。

不過幸好還沒出景安宮,黏在底部的蠟燭受力不均勻晃倒了,一下子著火燒了這個四不像,賀惜朝著實鬆口氣。

蕭弘哀歎的模樣曆曆在目,賀惜朝不知道為什麼如今他還記得那麼清楚,大概是那句——“惜朝,你的畫沒了,好可惜。”

那時候的賀惜朝是什麼心情,他已經記不清了,可要是蕭弘現在再做燈籠,他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給他畫上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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