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拉著賀惜朝上了田埂, 兩人慢悠悠地往前走著,說說話。
“我這一路來,看到不少趕考的書生匆匆走進城門, 惜朝,下月就是春闈了,我沒見過哪一個考生像你一樣臨著會試還往外頭跑的。”
賀惜朝搓著手上的泥, 驚訝道:“原來還有一個月呀。”
蕭弘無語地看著他,“你這樣子得氣死多少人知道嗎?”
賀惜朝低低一笑,“這我可管不著。”
“今日朝堂上謝閣老可是瞪了我好幾眼,你是不是有卷子沒交上去,老頭找不到你的人,便盯著我來了?”
賀惜朝沒說話。
蕭弘震驚道:“真的呀?”
“卷子我寫完了,就是有個問題還想請教一下老師,準備明天去的,便晚了兩天。”
“……”蕭弘歎了一聲, 勸道, “惜朝,會試要緊。”
“知道, 我心裡有數,怎麼, 替我挨了白眼, 心裡不樂意?”
賀惜朝斜眼打過來,蕭弘連忙搖頭,“那哪兒能啊!我是發現有小徒弟的老頭兒都不能惹, 你說明明謝閣老平時看著是個很溫和大度的老頭,怎麼收了你這個徒弟之後,就對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呢?”
他摸了摸下巴,疑惑道:“我沒招惹他呀!”
賀惜朝揶揄著:“大概是看出你的圖謀不軌了吧。”
“啊?”蕭弘一驚,立刻轉過頭來看賀惜朝,“那該怎麼辦?咱們手拉手求他成全嗎?”
賀惜朝頓時一個白眼翻上天,“你想多了,對你挑剔,是因為老師對英王殿下你有所期待!要真發現,哪兒還能那麼太平。”
蕭弘想想也是,遂放下心來,可轉眼一想這心裡頭又很不是滋味。
“今日朝堂上有什麼新鮮事嗎?”
賀惜朝的詢問打斷了蕭弘醞釀而起的點點心酸,他說:“今天戶部尚書請辭了。”
賀惜朝思忖著,“他年紀大了,是該退下來。”可說完腳步又是一頓,“那空缺的位置……”
蕭弘於是看向他。
賀惜朝眉梢一動,“我那位外祖父?”
蕭弘點了點頭,“大概是的吧,我本想問問父皇,可是戶部跟我沒關係,我怕問多了顯得刻意,就沒去找他。”
他折了一根田邊留下的麥稈,一邊甩著一邊說:“戶部是上三部,尚書的權力極大,惜朝,說實話,我不想他坐上那個位置,因著賀明睿,李家一直支持著蕭銘。”
賀惜朝輕輕頷首。
蕭弘問:“那你有沒有辦法……”
“李祖輝,一勞永逸,就算沒有滿門抄斬,流放千裡應當是跑不了的吧?”賀惜朝淡淡地說。
蕭弘正要點頭,卻看了賀惜朝一眼,小心地說:“好歹是你外家。”
賀惜朝嗤笑了一聲,李家除了李月嬋那點麵子情,他壓根就沒什麼感覺,甚至看到那幾個人就心生厭煩。
他身邊出的所有事,總有李家的影子。
蕭弘搖頭道:“還是不了吧,你都沒春闈呢,這個時候弄死你外家,惜朝,你名聲就不好了。”
“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呀,雖說他們不義在先,可你一點猶豫都沒有就送他們上斷頭台,惜朝,你母親那兒怎麼辦?外頭一定會罵你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為了討好我連外祖都不放過……不成不成,我感覺這事兒得從長計議,至少要將你撇出去。”
賀惜朝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其實很想將他們除之而後快。”
“是啊,我隻要一想到那熊瞎子從你背後出來的那一刻,我就恨不能將賀明睿跟李祖輝宰了。至今沒動他們,是因為你好好的在我麵前,沒傷了你。”
賀惜朝聽此微微一愣。
蕭弘突然拉他的手,抿了抿唇,垂眸看著他,鄭重而認真道:“惜朝,就算賀明睿是我妹夫,隻要他傷了你,哪怕大妹妹哭死在我麵前,我也定要他的命!不管你讚不讚同。”
蕭弘平時嘴上沒把門,吊兒郎當慣了,向來有什麼說什麼,很少放狠話,可一到說了,那必定是做得到的。
而曆數寥寥的幾次,好像都是為了賀惜朝。
賀惜朝總是告訴自己,他比誰都冷靜,比誰都理智,他多活了那麼多年,不是越活越回去的。
可麵對蕭弘,在不經意間,對方的一句話,一個舉動,那撲麵而來所有對他的好,讓他已經硬不起來的心腸更加柔軟,情不自禁靠上去。
賀惜朝很清楚地意識到他給自己畫的底線,除了讓他更加矛盾糾結,是阻擋不了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他們兩人若違抗不了世俗,努力不出結果,隻能低頭認命的時候,他真的能瀟灑地如設想的那樣帶著一絲傷感遠離蕭弘嗎?
賀惜朝呆愣地注視著蕭弘那張越發陽剛英俊的麵容問自己:能嗎?
他不敢想。
他抽回了手,非常明智地拋棄了這個會將顛覆他理智的問題。
朝堂風雲詭譎,也比思索情感來的簡單。
這樣想著他說:“不動就不動吧,其實細想一下,現在的確不是時候。動了李家必定牽扯出賀明睿,可他剛求娶了公主,你就啪一巴掌甩在你爹臉上,他肯定不高興。況且……沒有李尚書,還有彆的人,你手頭上沒有好人選,與其來一位不知深淺的,還不如有把柄在手的這位,你說是不是?”
賀惜朝語速有些快,讓還沉浸在深情剖白之中的蕭弘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地點頭,“你說的都對。”
“另外順王妃的人選,你不妨問問皇上是否定下來,是哪一位?”
蕭弘疑惑道:“蕭奕?橫豎不過那幾位,怎麼了?”
“李家如今杵在懸崖邊,這麼個潛在的危險我想看看能不能將它送給咱們的貴妃娘娘,讓它牢牢地跟蕭銘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