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我還活著(1 / 2)

接下來的五日便在天乾帝的擔憂中,眾臣的觀望下, 以及某些隱秘的期待下緩慢度過。21GGD 21

這一天的清晨, 京城的城門如往日那般緩緩開啟,排著隊伍的百姓和商隊通過守城士兵的查看, 井然有序地進城。

突然,一匹快馬從官道儘頭疾馳而來,一直到城門前才放緩了速度。

馬背上的人乃是禁軍侍衛打扮, 一路穿過人群到達城門口, 他也沒下馬, 隻是掏出身份令牌, 喊道:“江東來信,奉英王殿下之命, 回京複命!”

泰和殿中,早朝正在進行。

朝臣們站於大殿之中,皆小心翼翼,緊張忐忑地垂首站立,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哪怕打個哈欠也死死憋住,就怕一個不小心礙了帝王的眼睛,受到一頓訓斥。

就是向來事不關己的武將也不敢閉目打盹, 安靜如雞地聽著一個大臣膽戰心驚地回答帝王的提問。

“所以,不知道, 不確定, 可能, 大概……”帝王每多說一個字,他的語氣就越冷,而這位大臣頭上的汗卻越來越多,人都快抖起來了,最終他噗通一聲跪下,“皇上恕罪!”

“啪!”龍椅的扶手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帝王額前旒冕珠簾晃動,一股怒意上湧,隻聽到他斥罵道:“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一問三不知,拍著腦袋就敢上折子,是等著朕替你去調查清楚嗎?當官做到這等糊塗的地步,簡直素食餐位,要你有何用處!”

這話已經相當嚴厲了,當官的汲汲營營就是為了得帝王看重,步步高升,可如今大庭廣眾之下被直接否認,定為無能,名聲儘毀不說,幾乎就斷送了今後的仕途。

若是剛硬一些,說不定就這麼羞憤自儘了。

然而這個時候,沒人敢為他說上一句話,各個當著鵪鶉,生怕怒火燒到了自己的頭上。

他緊緊地伏在地上,喊道:“臣知罪。”

可帝王猶不儘興,他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下麵的朝臣:“一個個嘴上說得比誰都好聽,什麼為國、為民、為朕!一件小事辦不好,大事儘扯皮推脫,到現在為止還有這種可笑的折子送上來,簡直荒唐!”

他將折子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們以為就他一個嗎?他是蠢,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更有人壞,拿他來試探朕!嗬,這種歪心思倒是動得靈巧,仗著朕心慈手軟,動不動就聞風而奏,這本事比誰都高!可怎麼就沒人發現江州存著貓膩呢?這個時候就變成什麼了?聾子?瞎子?啞巴?”

天乾帝一想到蕭弘,眼角都紅了。

他眼下帶著青黑,眼中爬上了血絲,人前冰冷易怒,人後卻輾轉反側,嘴上不知不覺就起了一圈燎泡。

“朕還是太仁慈了……”

他已經許久沒動屠刀,讓這些人忘了什麼叫敬畏。

他坐在龍椅上,看著黑壓壓的人頭,眼中鬱氣越來越盛。

大臣們哪裡還敢站著,齊齊下跪,垂首告罪:“皇上息怒!”

蕭弘跟蕭奕跟著跪下來,著急地望著皇帝懇求道:“父皇息怒,千萬不要氣壞身子!”

天乾帝的目光於是落在他倆身上,隻見他們目光懇切而擔憂,當然還有一絲害怕。

帝王如今有很多兒子,除去夭折的,活下來的也快滿兩隻手了。

明明也都孝順,也都體貼,已經能為君分憂,然而終究還是比不上長子在他心裡的分量。

這個認知讓他心裡更加難受。

黃公公瞥見天乾帝的手握緊鬆開,鬆開又握緊,心下不忍,便僭越道:“皇上,不如退朝吧。”

天乾帝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黃公公一擺浮塵:“退——”

他剛唱了這一個字,就聽見一個從遠而近的聲音。

“皇上,江東來信!”

這簡直跟個天籟一般,讓帝王的腳步頓時怔在了原地。

報信的侍衛從大殿的門口一路快步走進來,穿過跪著的文武百官,到達丹陛之前,他單膝而跪,抱拳行禮道:“皇上,英王殿下已經脫離險境,與江東軍一同拿下呂家及江州上下一應官員,命屬下前來彙報。”

他口齒清晰,聲音洪亮,在寂靜無聲之中聽得尤為清楚。

眾人一時之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住了。

直到天乾帝一下子坐回了龍椅上,震動地額前珠簾晃動,發出碰撞之時,眾人才反映過來。

“皇上,英王殿下平安無事,此乃天大的好消息啊!”魏國公忽然大聲地道。

他這一起頭,文武百官皆紛紛跟著大喊起來:“恭喜皇上,恭喜殿下!”

這聲音整齊洪亮,也顯示出發自內心的喜悅。

提心吊膽了五日,終於能夠鬆一口氣。

眾臣感覺自己隨著英王的脫險,也撿回了一條命。

黃公公眼眶濕潤,吸了吸鼻子:“皇上,英王殿下吉人天相,有您護佑,定然不會有事的,瞧,奴才說準了吧。”

天乾帝看著這侍衛,旒冕珠簾之後的眼睛慢慢地浮起一絲濕意。

他緩緩地點頭,嘴唇蠕動,最終道了一個字:“好。”

“……四位公子奉殿下之命以逛青樓之名,暗中借春芳閣姑娘之手聯係了江東軍,與黃將軍約定七夕之時裡應外合救出殿下和眾多公子。那日殿下假意迷戀呂家五小姐,與她一同出遊離開呂家,坐船於仙湖之上。同時江東軍突其不備,衝破城門,一路搭救春芳閣中的幾位公子,一路包圍呂家,最後一路前往解救殿下。隻是呂家警覺,對殿下多有防備,且狼子野心,發現事情敗露之後,不是伏法認罪,反而直接射殺殿下……”

這位侍衛就是在那場暴風雨中存活下來的一位,雖然隻是受了皮肉傷,然而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曆曆在目,且後怕不已。

“畫舫被火箭射中,頃刻間燃起大火,殿下不得不帶領屬下們跳船入湖。幸好當時暴風雨肆虐,天色黑暗,呂家沒有準頭,看不清湖裡的人,隻能憑著感覺射箭。殿下又與侍衛更換了衣服,這才沒有如靶子一樣被射殺,隻是依舊背部中了兩箭,額頭還撞上了礁石……”

清正殿裡,侍衛一五一十將訴說著那日的凶險,他聲音清冷,口吻平淡,然而饒是如此,也讓天乾帝揪心不已。

蕭弘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傷,麵對過這樣危險的局麵。

哪怕當初西山圍場的黑熊,與此事相比也仿若毛毛細雨。

“那接下來呢,大哥如何脫險,你快說啊!”蕭銘催促著,眼裡流露出了焦急。

“是啊,彆賣關子了,這撞一下可怎麼辦,嚴不嚴重?”蕭奕關切地問。

侍衛繼續道:“旁邊就是一座湖中島,屬下們及時拉住殿下,將他送了上去。暴風雨極大,船隻搖晃,很容易側翻,呂家就是搜尋都沒有辦法,所以他們隻能放棄。一夜之後,暴風雨停止,賀大人帶著江東軍來尋找,殿下這才脫離險境。我們上岸的時候還有八人,可最終隻活下六人。皇上,這便是事情經過了。”

天乾帝瞳眸微縮,卻強行鎮定,他問:“弘兒傷勢如何?”

“屬下離開江州的時候,殿下正臥床養傷。”

天乾帝頷了頷首:“好,你下去吧,你們拚死護佑英王,朕定重賞。”

“謝皇上。”

等侍衛一離開,蕭奕才道:“父皇,我聽著這心裡頭發慌,實在太凶險了!大哥能活下來,真是天意,要是我,怕是得嚇死了!”

他拍了拍胸口,仿佛心有餘悸。

蕭銘道:“不管如何,隻要大哥平安無事,就比什麼都重要。父皇,大哥受傷定然嚴重,最好的大夫在宮裡,兒子請求派遣太醫前往江州。”

黃公公聞言便道:“殿下,太醫已經隨著欽差啟程了。”

“啊,我忘了。”蕭銘尷尬一笑。

天乾帝擺了擺手:“無妨,你們兄弟情深,朕很欣慰。”他看著這兩個兒子,不禁笑了笑,微帶歉意,“這幾日你們跟著一起擔心,還得顧著安慰朕,難為你們了。”

這是帝王這麼多天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讓蕭奕跟蕭銘心下不禁酸澀了一下。

蕭奕謙虛道:“父皇哪兒的話,這是兒臣應該的。”

蕭銘點了點頭:“如今,父皇總算能睡個好覺,兒臣也放心下來。”

“是啊……”天乾帝深深歎了一聲,深有同感,“你們也回去吧,好好休息,如今就等你們大哥處理完江州之事,回來了。”

這話一出,兩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後躬身告退。

出了殿門,遠離了伺候之人,蕭奕忽然笑了一聲:“這下不隻父皇,你也能睡個安穩的夜裡覺,就是白日夢做不了。”

蕭銘聽著停了下腳步,一樣還以笑容:“彼此彼此。”

兩人的臉色一同沉下來,蕭奕看著江州的方向,說:“你說大哥除了出身,哪點比我們強?”

蕭銘冷笑:“皇後和妃子,一個結發妻,一個卑微妾,你說差在哪兒?”

“這可真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大哥這一回來,太子之位是沒的跑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死心了?”

蕭銘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沒說話,徑自走了。

侍衛離開的時候,還呈上了蕭弘的折子和一封信。

黃公公端著茶進來,見天乾帝正躺在涼椅上看著。

折子稟報的是公事,蕭弘將奎梁縣大水的始末陳述了一遍,接下去會組織人手拆除水閘,將一部分填江而來的田地恢複原貌,這樣水患也就去了大半。而另一部分,則是由幾位水利師傅勘察地形之後,疏通水壩下遊河道,引出支流入田地,這樣既能方便灌溉,又能加大泄洪能力。

他最初的差事也就完成了大半。

至於呂家,他已經將其上上下下都看押起來,抓捕了江州大多數的官員,正命人大力審問,等出了結果之後,會再派人稟告等待聖裁。

……

一條一條的安排,有條不紊且清晰明了,沒有太多的情感色彩在裡麵。

天乾帝看完之後,將折子放了一邊,然後拿起了那一看就特彆厚實的信封。

他在手裡顛了顛,還挺有分量,可見這小子是將滿肚子苦水都倒在裡麵了。

帝王笑了笑,然而想到方才侍衛的描述,嘴邊的那抹失笑,又不禁化為了心疼。

拆開信封,裡麵居然還是一個個小信封,足足有八個。

天乾帝於是耐著性子根據日期先後打開。

“七月初一 晴,天氣**依舊,晚上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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