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高高興興進宮的蕭弘,卻一路沉著臉色出宮門, 小墩子跟小玄子互相看了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不敢問。
“把這折子給通政司送去, 一定要在最新的一期刊印出來。”蕭弘吩咐道。
小墩子接過,忙安排了下去。
蕭弘不再說什麼,騎上馬就回英王府。
他一路進來, 推開書房的門, 卻沒看到賀惜朝, 就聽到旁邊伺候的人道:“殿下, 惜朝少爺在旁邊的會議室裡。”
今日陽光很好,午後斜陽從窗戶裡射進來, 明亮又溫暖。
會議室的拚接長桌上坐了十個人,卻是賀惜朝手底下的書生,他們一手握筆,一手壓著紙張,抬頭正看著在板牆上講解題型的賀惜朝。
書生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偶爾低頭快速地在紙上寫下兩筆,之後連忙抬起頭更加專注地聽講,生怕漏下什麼。
蕭弘一下子就明白了, 賀惜朝是在給這十個秀才開小灶。
想在太子府裡謀得更高的前程,不被人比下去, 無疑這秀才的功名已經不夠用了。
他們明明是最早進入英王府門下, 自是不甘心被旁人取而代之, 那一個個前程似錦的空缺職位,他們都想有一席之地。
如今便是在拚命讀書,準備下屆的鄉試。
賀惜朝在蕭弘到來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他抬起頭給了一個暖暖的笑容,眼睛往旁邊看了看,示意蕭弘稍等一下,便繼續他的講解。
距離上書房上課的日子已經快十年,蕭弘這次沒直接離開,而是尋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後方,跟著那些學生一同聽講。
作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賀惜朝的講課自是與旁人不同。
因為手底下並非是些聰慧過人的讀書料子,這些人也並不奢求名次,隻求通過即可。
所以賀惜朝都是將一個題型深入解析,以一張卷子作為示例,從破題、立意、論證、收尾等一步一步分析下來,最終形成一份起承轉合規整,立意深刻不跑題的一份中規中矩的答卷。
這講解實在太清晰明了了,就是學渣如蕭弘都聽得明白,他側頭一看,果然見這些書生刷刷刷開始記筆記。
蕭弘光從他們的背影裡就能看出對賀惜朝濃濃的崇拜。
他相信,若是將來有一日,貴為太子的他與賀惜朝發生分歧,這些書生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賀惜朝那邊,然後反過來規勸他。
想到這點,蕭弘並不生氣,反而心生愧疚,特彆是在今日,他更覺得是自己耽誤了賀惜朝。
這人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如太陽一般耀眼,仿佛任何一個職位都能得心應手。
誰都看好他假以時日,必登閣入相,成為一代明臣,載入史冊。
哪怕不出入朝為官,如嶽山居士一般開山立派也能成就一方名師,桃源滿天下,受世人尊敬。
賀惜朝人生中最大的汙點怕就是接受了他蕭弘的感情,從此走上充滿荊棘的不歸路。
那麼好的惜朝呀……
可被他這個混賬東西帶入了深淵裡。
“想什麼,那麼出神?”不知什麼時候賀惜朝已經結束了講課,抬手在蕭弘麵前搖了搖。
蕭弘回過神,看著賀惜朝奇怪又關切的眼睛,他想也不想地將麵前的手一把抓住,然後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賀惜朝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下意識地把手收了回來,接著他回頭看了看那些書生,發現後者要麼在冥思苦想,要麼在奮筆疾書,沒關注到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慶幸他布置了作業,當堂要交的。
他將目光收回來,然後凶凶地瞪了蕭弘一眼,似在問:發什麼瘋呢,不怕人看到?
若是往日,蕭弘定然笑嘻嘻地認錯,拉著賀惜朝出門美其名曰有事商談。
可這次,他卻定定地看著賀惜朝,當眼裡的歉疚和難過即將流露出來的時候,卻起身出了門。
終究蕭弘還是自私的,他不敢讓賀惜朝看出異樣來。
“怎麼了,皇上那兒不順利嗎?”賀惜朝跟在他的身後,忍不住問道,“不應該啊,這可是好事,皇上應當支持才對。”
蕭弘搖了搖頭:“沒,折子已經送去通政司了,最新的一期會刊印出來。”
賀惜朝於是笑道:“那就好,太子府這麼好的機會,相信有很多人前來報名,到時候可得找一個寬敞點的地方。這算是第一次廣而招聘,咱們一定要辦好,這樣看來我得開始出試卷了,儘可能挑出有用之才來。”
賀惜朝做什麼事情都會提前規劃,蕭弘瞧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側臉在陽光下是那麼柔和漂亮,仿佛天地靈氣全彙聚在這個人身上,一根頭發絲都讓他喜歡到骨子去,融進泊泊流淌的血液裡。
蕭弘心裡一甜一酸一熱一涼,仿佛冰火煎熬,他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賀惜朝,兩人緊緊地胸膛貼胸膛。
“惜朝,你怎麼這麼好,我真離不開你。”蕭弘覺得一旦有人將賀惜朝帶離他的身邊,他一定會瘋。
他其實很想問問賀惜朝,會不會後悔跟他在一塊兒,可是他不敢問。
蕭弘今日有些失態,然而他沒說,賀惜朝也沒有再問。
隻是回手抱了抱蕭弘說:“你也很好,我也離不開你。”
瞬間,蕭弘覺得此刻他就是馬上去死都沒什麼遺憾了。
兩天後,邸報刊印發行,通政司用最快的速度將邸報分發到各個官邸上和衙門裡,驛站的一批快馬也在當日離開。
一些不上朝的低級官員除了從上峰或者同僚口中探聽朝堂信息,便是等著邸報。
但是近日這期,卻是與以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