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婚禮在黃昏舉行。
送嫁的隊伍在吉時之前終於到了魏國公府。
一身紅色的新人在簇擁之下緩緩而來,然而春風得意的賀明睿在看到賓客之中的賀惜朝之時, 臉上的笑容卻立刻戛然而止。
後者見此, 居然還朝他燦爛地一笑, 這在賀明睿眼裡簡直跟蛇吐紅信沒什麼兩樣!
賀明睿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走在他身邊的大公主跟著頓了頓足, 微微側頭似有不解。
賀明睿回過神, 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賀惜朝居然還有臉過來,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的!
賀惜朝一眼瞧見賀明睿那瞬間陰沉的臉色, 心情不禁舒暢起來, 今日他會過來,不過是為了打破與魏國公府形同陌路的謠言罷了。
給賀明睿慶賀,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再者他這輩子是彆想有婚禮了, 可看著賀明睿臉上那抹得意高興,覺得很是礙眼,於是忍不住膈應了他一下。
新郎官不爽, 他就爽了。
收拾好心情他轉身離了觀禮人群,就等開了婚宴, 吃完喝好回家去。
蕭弘將大公主送到國公府, 交到賀明睿的手裡基本就完成了任務,後麵便是拜堂成親。
隻是這一路過來的熱鬨排場,還有隨處可見的紅綢喜字, 不管真心還是虛禮, 是個人嘴上都是吉祥話, 讓蕭弘心中不禁生起一股惆悵感。
他雖然挺討厭賀明睿,可此時此刻卻是被羨慕嫉妒的情緒堵在心口裡。
能光明正大牽著賀惜朝的手來一場這樣的婚禮,也就隻能在夢裡做做了。
“大哥,都送進洞房了,你還愣著乾什麼?”蕭奕奇怪地看著蕭弘,隻見這人正望著正堂上那大大的喜字發呆,忍不住打趣道,“喲,這是想成親了?”
蕭弘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深深的地歎了一口氣,一副難以言說的模樣。
“這是什麼意思,大哥,弟弟可是聽說已經有人選了,你要是著急,跟父皇說去。”蕭奕用胳膊肘支了支蕭弘,言語裡帶著酸意,“太子大婚,定比現在熱鬨,咱們還得羨慕你呢!”
“你懂個屁!”蕭弘都懶得搭理他,此生能跟心愛之人終成眷屬,才讓人期待,其餘的也就跟上斷頭台沒啥兩樣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憋悶,在蕭奕一臉莫名的目光下,搖著頭隨著前來相請的魏國公入了席。
帝王沒有親至,卻派人送了大量的賞賜下來。
緊跟著貴妃也賜下賀禮,後宮妃嬪都有表示。
所以這裡的身份就屬蕭弘最尊貴,哪怕冊封還未下,可已經是鐵板釘釘上的皇太子,自然坐以首席。
萬眾矚目之下,他都不能去尋賀惜朝,兩人一起傷感一下,蕭弘於是瞧著從婚房裡出來敬酒的賀明睿更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想想這小子暗中使壞,還沒跟他算過賬,蕭弘便換著花樣,持著身份,明裡暗裡敲打了賀明睿好幾下。
直到後者快要招架不住,向蕭銘求救的時候,才又灌了新郎官一杯酒放了人。
“大哥,你可彆太過分了。”蕭銘隱著怒氣道。
蕭弘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怎麼,我說錯了嗎?作為長兄,替妹妹撐個腰,提點妹夫幾句不為過吧?哪兒像你,胳膊肘儘往外拐。”
蕭奕聽了猛地咳嗽起來:“大哥,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吧?”
蕭弘閒閒地回答:“意思一樣不就得了,你想那麼多乾什麼,喝你的酒。”
得,這兩位的梁子早就結下,蕭奕也樂得看好戲。
蕭銘低聲地說:“你這明明就是挾私報複。”
蕭弘把玩著酒杯反問道:“是又如何?”
席上還有其他的小皇子們,聽著蕭弘挑釁地話,都縮了縮脖子沒敢吱聲。
隻有五皇子湊到四皇子身邊,悄悄地說:“四哥,大哥是不是最近不高興,怎麼跟嗆了火似得?”
四皇子噓了一聲,給五皇子夾了一筷子芋頭酥:“彆說話,多吃飯。”
蕭銘握杯子的手頓時緊了緊,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忽然蕭弘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什麼心係大公主,一往情深,非卿不娶,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鬼都不信。為的是什麼,小銘兒,你是不是心裡也有數?”
此言一出,蕭銘的眼睛頓時一縮,在蕭弘的目光下,臉色微微泛白。
於是蕭弘心裡徹底舒坦了。
冬夜寒冷,而皇城內外卻是熱熱鬨鬨,充滿喜慶。
三匹快馬忽然從城門方向一路疾馳到了宮門口,已經下鑰的宮門再次打開。
半個時辰之後,傳旨太監魚貫而出,他們兵分多路帶著禁軍朝各方向快馬加鞭而去。
魏國公府裡,依舊杯盞交錯,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滿臉的笑意。
賀明睿已經搖搖晃晃,在眾多儐相的攙扶下,估摸著再來一杯,就爬不到大公主的麵前。
眼看著往自己這桌過來,賀惜朝正琢磨著是不是好好敬一敬,讓他徹底趴下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一個內侍帶著禁軍急匆匆走來。
“皇上有旨——”
這一聲高唱瞬間讓喧鬨的婚宴禁了聲,接著眾人齊齊在原地跪了下來。
“宣英親王、順親王、禮親王,內閣大臣,六部尚書即刻進宮,不得有誤,欽此。”
這份旨意一下,讓所有人都驚訝不已。
這是將朝廷重臣全部宣進宮了呀!
還是這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場之人麵麵相覷,隻有幾人心中大概有了底。
帝王召見,彆說是公主大婚,就是太子大婚也不能有任何耽擱。
蕭弘沒有時間跟賀惜朝告彆,隻是吩咐小玄子道:“你留下來送惜朝回去,今晚我怕是出不了宮,就不用等我了。你給我照顧好他,服侍他早點睡,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蕭弘說著抬頭望一個方向看去,卻心有靈犀地恰好對上了賀惜朝的視線,他安撫地笑了笑。
“殿下放心,奴才省的。”
蕭弘於是和蕭奕蕭銘,及幾位大人一同離開了魏國公府。
能在這個時候急召大臣,可見是發生大事。
婚宴已經過了大半,人心浮動,乾脆就直接散了席。
不少大臣讓女眷自己回府,其餘的則匆匆去了某處一同商議。
眾多猜測,卻不約而同地指了一個方向。
清正殿中添了幾個暖爐子,將寒冷瞬間驅逐在外。
然而天乾帝的話卻依舊讓大臣們心中發冷。
“鎮北王薨了。”
怎麼會這麼快,不是聽說還有半年之久嗎?
在場的都是朝廷重臣,對北邊消息得知雖有快慢,但都心中有底。哪怕再疑惑,可如今急報已經來了,這便是事實。
蕭弘來的路上心下就已經有了準備,可真聽到這個消息,卻依舊瞳孔驟縮,萬千思緒就此紛亂。
他抬起頭,望向天乾帝,卻發現後者也正深深地看著他,眼底深邃卻分外不舍。
蕭弘握緊的拳頭忽然就這麼鬆開了,他朝帝王露出一個笑容,壓下那份緊張,平靜地點了點頭。
蕭奕和蕭銘皆是皺眉深思,顯然對於鎮北王他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