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驚動母親,也不敢再看,似乎再望上幾眼,心裡的火就能點燃□□包,將理智給炸沒了。
他轉頭一字一句地說:“我要見魏國公!”
三鬆堂裡,魏國公沉著臉,坐的四平八穩,聽著那碎小步伐由遠及近,抬起銳利的眼睛。
然而賀惜朝人還沒進門,質問的聲音卻不客氣地先傳過來,“祖父若是不記得當初承諾,那麼孫兒也無需遵守約定。賀明睿現在不過受點皮外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彆怪孫兒人小勢弱,幫不了。”
賀惜朝說完人便出現在門口,身後的賀祥聽著這糯糯嗓音裡出來的話語,再一次心驚。
“你還知道承諾?”魏國公顯然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冷笑著,“一個小小的上書房鬨成這樣,不是你搗的鬼?看看明睿現在是什麼樣子!”
賀惜朝氣笑了,眼眸中是深深的諷刺,“什麼樣子?作為始作俑者,不過躺床上幾天而已,沒傷經動骨,也沒缺胳膊斷腿,已經算是輕的了。”
“你說什麼?”魏國公危險地反問。
“難道不是嗎?賀明睿跟三皇子打頭,帶著上書房的天潢貴胄們一起侮辱我,侮辱我娘,侮辱我爹。我一忍再忍,拉著大皇子一同忍氣吞聲。我是烏龜,秉著對您的承諾,什麼都沒做。可我還是大皇子的伴讀,我受辱,他麵子上能好看?宮裡是什麼地方,忍讓太多就是懦弱。大皇子本就敏感,那些明裡暗裡的嘲諷輕視他努力無視,可變本加厲欺辱我,難道不是也是在欺辱他?他是嫡長子,憑什麼受這樣憋屈?就因為不是太子?那也是兄長啊!”
賀惜朝一進門,就直直走到魏國公跟前,抬手將一張“野種”,一張“爾母婢”的紙條拍在書桌上,憤怒道:“說是兄弟,他把我當兄弟了嗎?把大皇子當做兄長了嗎?沒有!”
魏國公看著那兩張充滿惡念的紙條,眯起眼睛。
上麵的字跡是誰的,他一看便知。
“對您的承諾,我做到了。大皇子一蹶不振,我鼓勵他,支持他,好不容易讓他終於有勇氣去上書房。可最終發生了什麼?魏國公,我的爺爺,您不會不知道吧?可您沒當回事,連阻止都沒有,因為在您眼裡我賀惜朝可有可無。就像我忍無可忍請淑妃娘娘出麵,他們卻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我逼到池邊!您知道現在的池水有多冷嗎,我要是跳下去,有人會救我,在這幫皇子世子麵前敢救我嗎?若不是大皇子出手,如今躺床上,甚至臉上蓋白布的就是我賀惜朝!憑什麼,都是孫子,都姓賀,他就能狂妄大膽地逼我如此,而我就得忍氣吞聲,最終還得看著母親受辱,等著你們教訓?也欺人太甚了!”
賀惜朝滿色潮紅,氣地胸口起伏,身體都微微抖動。他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魏國公,一臉悲憤和不服。
賀惜朝如同受傷的幼獸,脆弱卻也張牙舞爪,用伶牙俐齒給自己辯駁。
魏國公瞧著他的模樣,慢慢冷靜下來,說:“巧言善辯,以你的本事不該讓事情發展到大打出手才是。”
賀惜朝似沒想到魏國公會這麼說,眼睛都紅了,他倔強地沒有落淚,反而揚起下巴,“您對我的評價可真高,可惜我就隻有六歲,麵對一個個年紀比我大,身份比我高的大孩子,而我身邊隻有不得寵的大皇子時,我除了躲和忍,準備回來與您商量以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惜,他們等不到休沐回府,非逼著我跳池塘!就是因為大皇子將我的二十杖領了去,我毫發無傷,所以您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我,讓我看我娘受辱的模樣,嚴厲地給我一個下馬威,是不是?”
賀惜朝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聲音微微哽咽,“祖父,我也是您的孫子,我對您的孺慕之情不比賀明睿少,可您親疏有彆的實在太明顯了!賀明睿能天真爛漫,傻裡傻氣,我卻得小心翼翼,左右逢源,生怕惹惱這位,得罪那位,就是因為我從小不在您跟前長大嗎?那何必認回我呢,讓我跟我娘走吧,沿街討飯也比受辱強!”
而賀明睿,瞧見他倆,直接是一個冷哼,似乎還在生芳華宮裡蕭弘為了賀惜朝吼他的事。
蕭弘暗中深吸一口氣,想到背後的賀惜朝,將脊背挺得筆直。
二皇子蕭奕看看這邊,瞧瞧那邊,臉上露出看戲的笑。他的母親是鐘翠宮的蘭妃,跟芳華宮的淑妃並不對付,連帶著兩位皇子也互相看不順眼,可之前蕭弘旗幟鮮明地站在芳華宮那邊,兄弟倆聯合起來沒少讓蕭奕吃暗虧,不是人數上,還是身份上,他都占不了便宜。
蕭弘丟了太子身份,他最高興,看著跟蕭銘掰了,更高興。
他是皇子,蘭妃雖出身不顯,卻還算得寵,所以輕蔑諷刺的眼神最明顯。
蕭弘揚了揚眉,很想當場發作起來,忽然聽到賀惜朝說:“大皇子,我們坐哪兒?”
蕭弘壓下心中怒氣,走向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來,指了指身邊,“這裡。”
蕭弘就算是被廢,也是大皇子,這裡頭他最大,所以他前排的位置沒人動,連帶著賀惜朝也坐到了曾經賀明睿的位置上,就在賀明睿的前麵。
賀惜朝沒看見背後賀明睿幾乎噴火的眼睛,他正乖乖做著一個伴讀甚至是書童該做的事,將蕭弘的筆墨紙張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桌上,還殷勤地替他磨了墨。
待蕭弘點點頭之後,他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取出自己的紙筆,研好墨,端正地坐直等待著授課師傅過來。
這一係列動作看在所有人眼裡,背後不禁發出嗤嗤笑聲。
坐在賀明睿另一邊的廣親王世子對他擠眉弄眼,瞄著斜對角的賀惜朝背影,小聲說:“明睿,像小媳婦一樣,很會伺候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