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天乾帝並不意外, 在這長達近一年的信件往來之中, 蕭弘或多或少透露出了對宣靈彆樣的欣賞。
對,沒說喜歡。
憑蕭弘對賀惜朝的珍惜和感情, 甚至為此不惜想方設法拒絕太子妃,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喜歡上了彆人?
無非是一種妥協罷了。
宣靈身份尊貴,禦賜的鎮國郡主, 又是忠義之後, 對鎮北軍影響甚大。
蕭弘娶她,也算合適。
而且,鎮北王為國儘忠,如今的宣和還太小, 還需庇護的時候, 蕭弘迎娶他的女兒,再挑剔迂腐的老學究都得讚歎一聲太子仁義。
隻是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宣靈作為上陣殺敵的女將軍,怕是不屑與一般閨秀一樣, 著眼於後宅, 爭取太子的寵愛吧?
蕭弘將一顆心給了賀惜朝, 就要這樣一個省心不糾纏的太子妃。
一舉多得,卻是極為無奈。
天乾帝立刻就想明白了蕭弘的打算,然而見他如此乾脆決絕, 不知道為什麼, 便生不出一股惱怒來。
“你想清楚了?”他問。
“想清楚了, 沒路可走, 隻能請父皇開恩,成全兒子。”蕭弘說完磕了頭。
這個結果於天乾帝來說並不算滿意,卻也能接受。
萬事不可操之過急,隻要蕭弘娶了妻,留下子嗣,走向正途,其餘的自然便能看淡。
天乾帝歎了一聲,點頭:“好,朕答應。”
“多謝父皇。”蕭弘再一次磕了頭。
天乾帝聽不出裡頭任何的謝意,隻有滿滿的身不由己,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如此。
帝王聽在耳朵裡,極不是滋味,不知為何產生了一股愧疚和心疼來。
他將蕭弘扶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勸解,隻能寬慰地拍了拍其肩膀。
垂著頭的蕭弘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抹了一下臉。
天乾帝一愣,頓時驚得瞪大了眼睛,忙看過去。
卻見蕭弘眼眶濕紅,眼裡滾著淚,在帝王震驚的目光下,眼淚越擦越多,最終他哽咽道:“這下他真的不要我了……”
蕭弘最終沒走成,在清正殿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蕭弘在戰場上都沒這麼哭過。
起先帝王還安慰安慰,到後來便恨鐵不成鋼地斥責道:“不許哭!為這種事哭,你還有沒有出息?看看你這個樣子,像不像個太子,像不像個男人?”
帝王責難,若是百官聽聞必然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然而卻對太子無效。
蕭弘苦悶了一路,一旦宣泄出來就止不住,反而一邊哭一邊喊:“您有沒有同情心,兒子都這麼難過了,您還罵我?您知道我這心有多痛,跟刀割一樣……都由著您棒打鴛鴦了,還不準我哭一哭……”
鴛鴦?天乾帝的額頭頓時擰出一個井字:“你們兩個誰是鴛,誰是鴦?天地人倫,你們還有理了?”
“您管我們哪個是哪個呢,反正這指婚一下,他再也不要我了,肯定不要我了……”蕭弘說完,好不容易止了一點的眼淚,頓時又一陣稀裡嘩啦,就跟個被拋棄的撒潑小媳婦一樣。
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喜歡他,他連根翹起的頭發絲我都喜歡,彆人看他一眼我就妒忌,可是今後……我再也沒資格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彆人和他在一塊兒……”這畫麵實在太悲哀了,蕭弘頓時猶如被心口插刀似得捂著胸口,“您還不準我傷心一下,您實在太過分了!”
黃公公縮在牆角,屏息不漏一點聲,把自己徹底遺忘。
他看著天乾帝額頭青筋直蹦就知道,帝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心下真是無比敬佩太子殿下。
這年頭,還沒人敢在帝王麵前這麼無理取鬨過!
其實,鎮北王和鎮國郡主已經候在殿外了,就等著召見,可現在這個樣子……
得了,如今誰也沒有痛失所愛的太子來得重要。
瞧這架勢,還得好一會兒。
而他估摸著,八成還得皇上說軟話好好安慰才能罷休。
天乾帝不斷忍耐,告誡自己寬容一點,才沒有衝過去掐死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朕已經很寬容了。”否則賀惜朝這會兒的墳頭都該長草。
可如今,看著蕭弘毫無形象地痛哭流涕,作為父親他又實在不忍心。
蕭弘一根筋直通,真喜歡一個人那是喜歡到骨子裡去了,不摻假的。
他最終深深歎了一口氣,抬腳輕踢了他一下:“差不得就得了,還沒完沒了了?”
蕭弘坐在台階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抖著嘴唇,看著帝王,悲哀地說:“可出了這個殿,走出這個門,兒子不知道還能上哪兒這樣哭去……”
此言一出,天乾帝頓時沉默了。
他忽然記起皇後剛離世之時,他也是這樣悲痛欲絕,可那個時候他不敢表露在任何人的麵前,隻有夜深人靜之時才能壓抑地痛哭一聲。
心頓時軟了。
蕭弘道:“惜朝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他倒是瀟灑,說放下就放下。我不得不認命,那我想哭一哭,卻還要被罵一頓,您都不安慰我,兒子怎麼這麼難啊……”
前麵說的是人話,後麵是什麼?
天乾帝好不容易升起的那點傷感頓時化成了烏有,忍不住道:“朕安慰了,你有聽嗎?”
蕭弘委屈地看著他,一雙淚泡眼,看起來可憐極了。
天乾帝頓時頭疼道:“行了,朕體諒你不易,不與你計較,哭夠了就趕緊起來,沒夠就繼續,朕就看著你哭。”
蕭弘癟了癟嘴,啞著嗓子說:“夠了。”
天乾帝心下一鬆,高聲喊道:“黃吉,打水進來,給太子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