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馬逼到一起的人們鬨得不可開交,湘巧買了炸糕回不來。十瀾與湘宜麵色凝重,馬夫更是白了臉。完了,他們把湯娘子給弄丟了!
這顯然是被設計好的圈套!
不然哪來的小乞丐給馬屁股紮針,隻怕那匹瘋馬也是故意為之!還有那個與十瀾過招的練家子,武功高強,不知聽命於誰?
幾人不敢耽擱,迅速疏散了群眾,壓著小乞丐回去稟報攝政王,嚴加審訊。
湯幼寧被套了麻袋丟上一輛馬車。她隱隱聞到了藥味。
手腳並未被捆綁,她自己把麻袋摘了下來,沒想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小侯爺?”
卓尤深麵容蒼白而消瘦,陰惻惻望著她:我早就不是小侯爺了。
拜薄時衍所賜,他被擼下爵位丟到曆台寺去吃苦。這還沒完,竟然派人來剁他子孫根!
卓尤深元氣大傷,被擺在菩薩殿前吹了冷風,一病不起。回到卓家也沒能安靜養傷,父親震怒,母親怕妾室欺壓,日夜爭吵。他回想自己過往二十幾年的人生,就是壞事做少了,才會叫人侮辱至此!
恨意綿綿,夜不能寐。
他必須做點什麼,否則,這不甘與悔恨就要吞沒他了。
在此之前,卓尤深遊戲人間,手頭沒有培植什麼勢力,也沒幾個可用之人。父親給他安排的那個暗衛,已經被十璐一刀殺了。
隻能說絕境使人聰明,他在馬車上一眼發現了湯幼寧,臨時策劃了這一場事故。
那小乞丐是他花錢買的,再怎麼也審不出有用的東西來。
他要偷走湯幼寧,把她藏起來。這隻是對薄時衍的第一步報複。
湯幼寧一眼發現了卓尤深的變化,當天之驕子從高處墜落,他就會發瘋。“你想做什麼?”
“你會知道的。”卓尤深意味不明的一笑。
湯幼寧不想知道,她想回府。
掀起窗簾一看,是全然陌生的偏僻小巷,破舊得很。她尋思著,自己高聲呼喊能不能得救。
卓尤深卻不給她這種機會,一把捏住她的臉,往嘴裡塞了一顆軟骨散。“圓圓,兜兜轉轉你還是要落在我手裡,且先等等……”
湯幼寧張嘴就咬人,用了十足的力氣!
卓尤深卻像是不知道痛一樣,手上鮮血淋漓,也要把軟骨散給她塞進去。
滿口腔全是血腥味,湯幼寧幾乎作嘔,卻吐不出來。“你是壞人!”
不懂罵人的小娘子,隻說出這麼一句。卓尤深不禁冷笑:“難道薄時衍就是好人了?”
湯幼寧被帶去藏起來了,一個灰撲撲的狹小院子,看著不起眼,進去後內有乾坤。底下一條暗道,能穿到另一方不見天日的陰暗石室,似乎是個地窖。
地窖的正上方,住了兩戶人家,有小孩農婦和老人,說話聲吵吵鬨鬨。這樣尋常的人家,以此作為掩蓋,恐怕沒人會猜到底下暗藏了人。
卓尤深丟下湯幼寧,不敢久留。他立即返回卓家,沒事人一樣躺回床上養病,坐等京城戒嚴。他才不會那麼傻,帶著人離京,目標太大了。
卓尤深感覺自己的頭腦從未有過的清明,他思索了許多。
展開報複行動,讓他感覺重新活了過來,而不是像個廢人一樣躺著等死。就連母親的哭哭啼啼都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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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時行冷著一張俊顏,聽完了十瀾幾人的彙報,眉間的皺褶能夾死一個人。瞥一眼地上那個餓慘了嚇壞的小乞丐,道:“把他丟出去。”
小乞丐太餓了,才敢接下這種傷害貴人馬匹的事情,為了活下去,什麼都敢做,卻不代表不知道害怕。
他被帶入攝政王府,已經肝膽俱裂,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
把自己知道的反反複複說了,卻沒人放他走。現在一聽攝政王不殺之恩,連忙痛哭流涕,磕頭謝罪。
十瀾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一次,給她抽多少鞭都死不足惜。
薄時行卻不急著懲罰她,迅速命人盯好幾個城門出入口,並喊來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
他要他們立即把人找回來!
彆說茂嵐負責傳令,跑個不停,就連苒鬆都被打發出去了。著重盯著卓家那邊,以及暗處的明裕郡王府。
薄時行萬分懷疑是卓尤深動的心思,其餘人,沒必要對一個小女子出手。
湯幼寧有交集的人就那麼幾個,一目了然,很好排除。
聞人照也聽說了此事,急忙過來書房拜見。
“王爺,”他拱手道:“既然有了懷疑對象,盯著卓尤深便是,為何還勞動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呢?”
攝政王一聲令下,動靜太大,外界怕是已經驚疑不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隻怕明天禦史台的那幾位又有得忙活了。
薄時行不怕被參奏,麵無表情道:聞人先生,那是本王的王妃,不好落在旁人手裡。那樣軟弱可欺的小姑娘,他無法想象她會有多害怕。
雖然卓尤深已經成為太監不能人道,但誰知道他會對圓圓做些什麼?薄時衍坐不住了,背著手來回走動,越是思索下去,越是殺意湧動。
“王妃?”湯姨娘這就成為王妃了?
聞人照收整了神色,撚著胡子道:“那就讓兵馬司的人加緊巡邏,細細排查吧……”
薄時行卻已經走到了牆邊,沉著的目光落在他那柄懸掛的長劍上。聞人照瞧見了,眼皮子直跳,“王爺,你可不能無憑無據提刀殺上卓家啊……”莫不是要怒發衝冠為紅顏?
這事就跟薄時行對卓尤深所做的一樣,很多人知道是誰在動手,恨得牙癢癢。可是卓家沒法提刀砍過來。
同理,他現在也不能不管不顧去找對方算賬。
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好收場了。
夜幕降臨,陰暗濕冷的地窖,連一盞油燈都沒有。湯幼寧吃了軟筋散,渾身沒勁,就連揚聲呼喊都使不上力氣。
她沒有吃晚飯,這會兒還很冷,床上隻有一條不怎麼厚實的舊被子,帶著一股黴味。
湯幼寧想不明白,為什麼卓尤深要這樣對她。
兩年前在湯家的事情便罷了,後來他娶妻了,她也入了王府,不應該再產生交集。可是他卻收買了思芸……
湯幼寧又冷又餓,好在不怕黑,並沒有哭鼻子。
不知過了多久,地窖上方徹底陷入安靜,老人的說話聲停止了,小孩也沒有出來跑動。大概是夜深了,大家陸續入睡。
湯幼寧喉嚨乾渴,昏昏欲睡,夢裡都是在街上看到的炸糕香味。直到……石室的門被開啟了。有一個黑影走了進來,她瞬間驚醒。
不對,是兩道身影,還有一個嘴裡哈著氣,低矮的身形很敏捷,是一條狗。湯幼寧的手背很快被狗狗舔了一下。那人點起一支蠟燭,照亮他的眉眼。
是齊曜白和閃電。
湯幼寧愣愣的看著他們,小嘴微張。
“你還好麼?”齊曜白快步過來,他沒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冰涼涼的。
“我們先離開這裡。”齊曜白解下身上的鬥篷,裹在湯幼寧身上,把她攔腰抱起。“你是來救我的麼?”湯幼寧細聲細氣。
“噓,彆聲張,我們出去再說。”齊曜白垂眸望著她,眼神專注。
大黑狗在前麵開道,他們順著地道離開了。
閃電非常有靈性,敏捷又安靜,主人不發話,絕不亂吠哪怕一句。
湯幼寧又被搬上了馬車,齊曜白擁著她,給她喂了溫水。她乖乖喝了,兩個烏黑的眼睛看著他。小腦袋瓜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在那裡?
“不要看我。”齊曜白抬手,捂住她的雙眼。因為,他不是來救她回到攝政王府的。
湯幼寧被帶到了狗莊,這裡麵,養了齊世子的許多愛犬,有專人看護。閃電剩下的孩子們也在這兒,一個個肥嘟,搖著尾巴圍上來。
狗莊裡有個年邁的阿婆,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上來,笑著招待湯幼寧。“我來喂你。”齊曜白伸手接過。湯幼寧搖頭:“我自己可以。”
她很餓,力氣還沒完全恢複,吃起來頗為費勁,但是自己可以。
齊曜白並未勉強,在一旁抱起小狗崽子,看著她吃,嘴角含笑。
湯幼寧差不多吃飽了,才摸著小肚子停下來,問道:“齊世子,我不能回去麼?”
“這裡有很多狗狗哦,”齊曜白把胖墩墩的狗崽子遞給她,“留下來玩玩好不好?”“可是,他們會擔心的。”湯幼寧低頭,用手指戳了戳小狗。
她怕十瀾又要被罰鞭刑,也怕奶娘睡不著覺,還有王爺他……他在乾什麼呢?
“你不喜歡閃電了麼?”齊曜白犯愁,要怎麼留下她呢。
“我喜歡,”湯幼寧回了一句,然後繼續執著於自己的話題:“你救了我,為什麼不送我回去呢?
“或許,因為我是明裕郡王府的世子,生來要做惡人的。”齊曜白笑了笑。
他從記事開始,就知道父親在覬覦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