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無雙數了數自己小小的指頭:“可是我還要好久才能十歲。”
範子懸在一旁慢悠悠接話:“也不用很久,先生都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了。”
小姑娘還要再說,不遠處的天邊,忽然綻開了一朵煙花。
‘砰’的一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頓時拋開了對小匕首的執念,跳著拍掌道:“是煙花!它真漂亮!”
湯幼寧也看到了,不僅僅有絢麗的煙花,沿河兩岸,燈火通明,極為壯觀!
她一眼見著那些燒大香和大蠟燭的陣仗,彼此間隔著,粗壯如柱子,真就像樹木一樣豎立成林。
火光交相輝映,數目眾多,人們穿梭其間,場麵熱鬨又喜慶。
這是大堰的傳統了,把燭火設立在河岸邊,映得水麵通紅。
靠近水源,也不怕它們被風吹倒或是人為不慎衝撞,安全又美觀。
再加上旁邊燃放煙花炮竹的人,還有那些點燃花燈祈福的,引來眾多遊客,隨著夜幕加深,遠遠看去,人頭攢動擁擠不堪。
畫舫下河沒多久,就碰到了同行的其它船隻。
遇著認識的,難免要打聲招呼,或是邀約對方過來飲茶。
“是姚順侯府?”付氏得知隔壁船是誰後,問了一句。
陳管家笑著回道:“是他們不錯,顧夫人說許久不見,應當過去喝杯薄酒。”
付氏以前與這位顧夫人有過交集,當下感慨:“確實一彆多年……”
她一直在南堯待著,甚少到京城來。
不過,對京城發生的事情,卻不是全然不知。
“聽說她家有個三郎,今年秋闈下場,考得還不錯?”她扭頭看向薄時衍。
薄時衍沒有拘著湯幼寧,放她出去玩,自己老神在在,坐著飲茶。
聞言回道:“確實不錯。”
原先也是不愛讀書的,雖稱不上紈絝,但到底不著調,顧家三郎能名列前茅,叫許多人驚訝不已。
姚順侯府這些年沒落了些,不過底子還在,付氏當即笑了:“那我可要過去,好好恭喜恭喜老姐妹。”
說著,也不聽說書,叫上夏明純夏明曼姐妹二人,一道乘坐小船渡去對麵。
母親交際去了,薄時衍卻還得繼續陪坐,與自家大哥說說明年秋水閣的計劃。
商隊出海數次,已經經驗豐富,貿易能帶來巨額財富。
大堰如今正窮著,薄時衍身為攝政王,當然想讓百姓們發家致富,國庫才能充盈起來。
“我想明年開海禁。”
因為秋水閣的緣故,薄時衍對海外還算有些了解,雖說都是大哥在打理,但該知道的一些差價心中有數。
大洋彼岸有列瓦國,極為喜愛大堰的茶葉香料瓷器絲綢等物,求之不得。
商船過去一趟,可以牟取許多利益。
對此,沒有人比薄鏡城清楚的了,海外通商是秋水閣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不過,他不太讚同開海禁。
“你一旦提出此事,將會成為眾矢之的。”
薄鏡城皺起眉頭,一臉擔憂,以他對弟弟的了解,隻怕他說這話的時候,主意已定。
先帝三十年前設立海禁,不允許商船互相來往,因為當年發生了一樁大事。
大堰的船王勾結外敵,企圖謀反,藏匿了大量的鐵器,與朝中大臣狼狽為奸,擴寬河道,容納水師。
三十年很久遠,時過境遷,相關的人全都死了,此事無人再提。
若僅僅是海禁一事,還不至於那麼敏感,偏偏船王謝家手裡掌握遠洋船的絕密技術圖紙,一旦選擇出海,免不了要跟他們接觸。
其他船廠的船隻,都走不了那麼遠,尚未抵達列瓦國就會淹沒在茫茫大海之中。
當年船王一家本該全部斬首,甚至誅九族也不為過,但無人能從他們手裡掏出圖紙。
船王死後,先帝聽從大師之言,為積攢功德,對謝家的孫兒網開一麵,留他性命。
謝家船廠銷聲匿跡了大約十年,後來又開始造船買賣了,不過極為低產。
薄鏡城手裡那艘遠洋船,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買到的。
倘若開海禁,首先就是缺船,朝廷當然可以命令謝家造船,可他們有了前科,無人敢信。
再就是,那個提議之人,容易被猜忌參奏,焉知你不是與謝家勾結,準備重新上演當年的事情呢?
“我清楚將會麵臨什麼,”薄時衍緩緩一抬眼皮:“任何事情,總要殺雞儆猴,弄死幾個,才能順利推行下去。”
薄鏡城早料到會是如此,他歎氣道:“我與謝家接觸過,他們不好拿捏。”
若不是硬骨頭,當初就該被旁人一口吞了,多少人眼饞他們遠洋船的圖紙。
薄時衍輕嗤一聲:“但凡是硬骨頭,必會招來瘋狗惦記。”
那腥臭的口水味兒,當然有人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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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幼寧在船上看風景,姚順侯府的船隻靠近過來後不久,河道裡又出現了一艘畫舫。
巧得很,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樂蘿。
衍裕郡王府與攝政王府沒什麼交情,不過抵不住小縣主的命令,硬是靠了過來,放下一條小船,讓她過去。
衍裕郡王對這個閨女很是縱容,勸阻不住,索性就隨她去了。
而王妃是繼室,可拿這麼大的繼女沒法子。
樂蘿過來找湯幼寧一起玩,兩人好些日子沒見,親親熱熱地去了房間裡說話。
二樓雅室不如一樓寬敞,也沒有樂女和說書先生伺候,但是——
“我請你喝酒!”
湯幼寧讓湘巧去安排茶點,順道把如意樓買的酒水給帶上來,還得有下酒菜。
“那個楊梅酒特彆好喝,有點甜甜的。”
樂蘿聽了,當然要嘗嘗:“如意樓的酒水,在京城有一席之地,聽說那個什麼望春風,尤其厲害,一小杯撂倒一個壯漢。”
這種厲害的酒,湯幼寧當然沒有,她這都是適合小娘子飲用的。
樂蘿淺談了幾句酒水,問道:“邊上那船,好像是姚順侯府的?”
“可能是吧。”湯幼寧不太認得。
湘巧端著托盤進來,笑著接話道:“是顧家的船不錯,德容夫人帶著兩位表小姐過去小坐了呢。”
她一眨眼,意有所指。
“表小姐?”樂蘿瞧見她的眼色,來勁了,“肯定是小姑娘吧?你們府裡今年倒是熱鬨。”
這般在親戚家裡過年的,除了日子過不下去來投奔,那必然是為了說親。
湯幼寧沒有多想,笑著一點頭:“確實熱鬨,吃飯都開心。”
她就喜歡人多,大家一塊用餐。
樂蘿摸摸下巴,低聲問道:“那什麼表小姐,一開始不會是安排給攝政王的吧?”
這親上加親,一點都不稀奇好嘛!
湯幼寧小嘴微張,“你怎麼知道。”
“這還用想麼?”樂蘿驕傲的抬起小下巴:“我還知道,現在她們沒戲了,於是看上了顧家。”
湯幼寧對姚順侯府不了解,聞言麵露好奇:“除了顧三郎,顧家還有誰尚未婚配?”
樂蘿凝眉思索,“好像沒有了……所以是看中了顧旋?!”
她一撇嘴,口中嘖嘖有聲,“這個顧三,也就一張臉能唬人。”
見她這樣嫌棄,湯幼寧多少有些好奇,問道:“他很壞麼?”
樂蘿一張口就能數落出一堆缺點:“裝模作樣裝腔作勢目中無人!還對本縣主出言不遜!”
“這樣啊……”
兩人對坐飲酒,一個叭叭說,一個聽得煞有其事不斷點頭,稍不留神,兩壺酒就見底了。
如意樓的酒水聞名在外,哪怕是普通的楊梅酒,那也是後勁綿長的。
等到湯幼寧感覺略有些頭暈目眩,低頭一看,樂蘿已經趴下了,不省人事。
“樂蘿,樂蘿?”湯幼寧伸手推她,推不動,手肘撞到了酒杯,嘩啦一聲脆響。
湘巧推門入內一看,驚了:“我的小娘子啊,你們喝得也太快了吧!”
這就喝光了兩壺?
“好喝,好喝呢……”
湯幼寧並非千杯不醉,晚飯那會兒就喝過幾杯,現在又喝的急,兩眼暈乎乎的,看人都帶上重影了。
恰好薄時衍從底下尋了上來,便見雅室裡兩人七扭八歪的。
他眉間微蹙,伸手把這個還會晃悠的給抱起來,吩咐湘巧:“伺候縣主醒酒,再好生送回去。”
湘巧明白,立即應下。
湯幼寧被抱去客房稍作休息,行船還需一個時辰,足夠她醒酒了,說不準不妨礙今晚守歲。
本想讓她安靜待一會兒,誰知,湯幼寧一點都不安分,扒拉著窗台,要跳下去看煙花。
薄時衍一隻手牢牢圈著她,她哪都去不了,“就在這裡看。”
“這裡看不清楚!“湯幼寧揪起眉頭,鼓著小臉蛋:”薄時衍,你不聽話!“
“你叫我什麼?”他一挑眉梢。
“薄時衍,”湯幼寧掙紮起來:“我要下去看煙花……”
“小醉鬼。”薄時衍輕捏她的鼻尖,語氣無奈。
湯幼寧哼哼唧唧的,抓起他的大掌,按在身前,笑嘻嘻道:“給你揉揉,然後讓我下去行不行?”
指尖下方,柔軟到不可思議,他雙眸微眯:“誰教你用這個來交換的?”
此刻的湯幼寧是不講道理的,使勁往窗口撲,“我要下去,要下去嗚嗚嗚……”
可見,平日裡乖巧的人,喝醉了她也會胡鬨。
這窗戶下麵,是黑黝黝的冰涼河水,薄時衍啪的就把它給關上了。
湯幼寧眼眶一紅,立即要哭了,“以後不給你揉了,你彆靠近我嗚嗚……”
“好,不揉,”薄時衍低頭:“我親親就好……”
湯幼寧從袖兜裡把口脂掏出來,丟給他:“你喜歡吃,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