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黑雲濃得就如同那化不開的黑墨似的, 紫色的閃電在厚重的層雲中若隱若現,片刻也不停。劫雷一道接著一道, 充滿了迫不及待。
被雷劈多了, 洛徵羽看到雷劫都有了一種本能的反應,表麵上站在荒島外圍看彆人挨雷劈,實則心中暗搓搓想著渡雷劫的三十六種方式。
第一百零八道雷劫落下後, 轟隆隆的雷聲消停了,閃電也消失了, 聚在荒島上方的黑雲慢慢散去,頃刻間就恢複了原來陽光普照、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眾人在荒島外圍等了好一會兒, 弈微才出來。
洛徵羽抬眸看向從天而降的人, 一襲絳紫色的長袍,蒼白的臉色顯得眉心的紅痣有些暗淡, 一頭墨發僅用一根紫色綢帶將兩鬢的頭發結在腦後,其餘的長發隨意披落在胸前和腦後。
明顯是換了一身衣服清洗過才出來的, 還有心思梳洗過才出來, 看來老祖宗的雷劫並沒有想象得那麼可怕。
“弈微師侄,恭喜。神隱宗又多了一位合體境尊者了。”這些年,神隱宗在三宗裡可以說是風頭無二了,不到百年就出了三位合體境尊者, 放眼望去也就僅此一家了。
在場的都是神隱宗的核心人物, 宗門欣欣向榮,自然欣慰高興,清虛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至於雷劫的浩大聲勢, 個人有個人的機緣,對宗門來說能成功渡劫就好,個人的因緣際會宗門並不會過問。
望著眾人臉上顯而易見的笑意,弈微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好半晌才皺著眉道:“諸位師伯師叔,弈微在七重殿內窺到一絲天機,臨淵界天道有異,飛升無望。”
飛升無望,那是臨淵界所有人的災難,修煉再也不是純粹為了飛升,屆時修士們勢必會生出各種各樣的心思。不論因果的修真,不是災難是什麼。
畢竟就算修煉至合體境,壽元耗儘之時,終究也是塵歸塵,土歸土。那在此之前為何不肆無忌憚地活著呢……
檀覺和幾位同來的師弟們對視了一眼,撫著長須笑道:“這事我們已然知曉了,事情也得到了解決,天道會恢複,飛升還是有望的。”
見弈微一臉疑惑,檀覺淺笑了一聲,“此事還多虧了你家的小輩,否則真是仙途無望了。”
數年後在場的一乾人等皆悔不當初,早知就讓弈微詳細說清天道怎麼個有異法,也不會造成後來發生的悲劇。
弈微到底曆儘了一場非同一般的雷劫,撐了許久已是極為不易,現下已經有些體力不濟,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發現和自己所窺到的天機對得上號,故而也並未深究。
於是此事就這麼被擱置了。
妖魔兩族的結盟因魔族退出,妖族也熄了火,臨淵界漸漸恢複了平靜。
劍峰
幽靜的小院內,此時顯得有些喋喋不休。
“師侄,你就幫師叔我代管宗門幾年,在你任代掌門期間的進項分你三分之一,你看如何?”
洛徵羽被煩得直搖頭,“不好,掌門師叔,我已經接任劍峰峰主的位置了,答應你的開山傳道受業也做了,你讓我挑選弟子我也去了。這些年所做,足夠我萬年不用做任務了。”
要不是擔心她修為漲得太快會招人眼紅,又不能暴露溯回鏡,她早和瑾珩一樣閉關了。
這些年老祖宗在養傷,師祖忙著找天材地寶給沈沉淵救命,君珩受不了清虛的糾纏閉關了。整個禦陣峰就剩她和顧雲景師徒兩人勤勤懇懇悟劍。
於是師徒兩人搬家了,從禦陣峰搬到劍峰,隔個十年開山傳道受業,偶爾幫宗門和家族解決些光動手不用動腦的事情,日子過得也還湊合,沒太無聊。
但是要接了代掌門的位置,就意味著不能離宗,傻子才乾呢。
清虛一聽這話,聲量突然拔高,已然忘了原本的目的,指責道:“你還好意思提,我讓你挑選弟子,你倒好,去是去了,可這麼些年下來,你有收徒嗎?”
洛徵羽理直氣壯:“那不是不合適嘛!”
“那些苗子雖然比不少雲景那孩子,可也不錯了。”畢竟天靈根又不是大白菜,是大白菜的那叫廢靈根。
後知後覺被帶偏了的清虛放棄了收徒這個話題,安慰自己至少師侄還收了一個徒弟,瑾珩可是一個沒收。對比之下,果然欣慰了幾分。
遂繼續醞釀情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師侄,難道你忍心看師叔壽元將近,卻無法突破嗎?你可是我的親師侄啊,怎麼忍心。”
清虛說著悲從中來,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眼看著師門一個個修為都比他高了,連顧雲景那小子都元嬰,照那小子的速度下去,保不齊還能和他平起平坐,不行!絕對不行!
見一臉愁苦,滿麵哀容的俊美大叔如此作態,洛徵羽無動於衷,“師叔,您壽元還多著呢,且已經化神大圓滿了,進階出竅境是遲早的事。”這一招都用爛了,她已經免疫了。
一招行不通,清虛歎了一息又道:“師侄,就幾年,等幾年後新任掌門繼位,就再也沒人對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也就是他仗著師叔侄的關係,才敢對一位出竅道尊如此。
洛徵羽有些心動了,斟酌了片刻問道:“師叔說的幾年到底幾年?”
“七重殿需要幾年,就是幾年。”自從臨淵界恢複安穩後,進七重殿的人越來越多了,畢竟誰也不希望撿剩下的。
宗門能掌事的不多,能信得過的更不多,所以他思來想去就盯上了洛徵羽。一是自家人信得過,二是以她那戰鬥力,誰敢不服。
洛徵羽沒好氣道:“師叔,那是十五年!”管十五年叫幾年,他也說得出口。
最終洛徵羽還是答應了,掌門師叔為了宗門,多年來修為進步緩慢,入宗多年,清虛對她不必親傳弟子差,這也是她每每被清虛拙劣的演技說動的原因。
一晃十年,這日洛徵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便早早收了劍結束了早課,提劍轉身向那棟碧綠的竹屋走去。
君珩看著足足比往日早了一個時辰的人,抬頭問道:“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遂收了劍。”將劍收入識海後,洛徵羽在君珩對麵的蒲團坐下,“近日總覺得心口煩悶,堵得慌,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君珩聞言長睫動了動,抬眸盯著眼前的人,許是剛練過劍,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粉意。心中一動,伸手握上那隻細腕。
“怎麼了?”她又沒病沒痛的,探她脈搏做什麼。
細細摸了一遍脈搏後,君珩輕咳了一聲,“沒事。”默默地收回了手,是他想多了。
洛徵羽奇怪地看向君珩,見其似有些尷尬,耳尖都有些紅了。心下越發好奇,他們結為道侶都一百多年了,私下相處這人已經完全不知害羞是何物了,怎麼今日還會耳紅。
突然福至心靈,挑了挑眉:“你不會以為我有了吧?”
“嗯。”
“哈哈哈,那你這表情不會是失望吧?”
君珩見人笑得開心,抬起手將洛徵羽臉上劃落的碎發撩入耳後,低聲道:“不是。”
洛徵羽伸手抓住那隻大手,刻意拉長的音調顯得意味深長:“那你是不想要了?”
反手牽住那隻作怪的玉手,君珩喉結微動,話音極輕:“不是,可我們若飛升了,孩子怎麼辦。”以他們的資質,飛升是遲早的事。
“想要也沒有,修為越高,子嗣越難。咱兩這修為怕是沒有子女緣了,”說著,洛徵羽語氣一正認真道:“你真想要?”
君珩低聲一笑,溫柔道:“隨緣吧,有也好,沒有也不強求,終歸最後在一塊的隻有我們二人。”
這邊溫情脈脈,外頭卻已天翻地覆了。
竹屋外,顧雲景未見人影,焦急的聲音先傳來了。
“師父,師爹不好了!”
洛徵羽和君珩相視一眼,同時起身往屋外走去,能讓顧雲景如此慌張,事情一定不簡單。
兩人一出屋外,就見一柄飛劍從天際極速飛來,站在劍上的人完全等不及飛劍降落,直接縱身一躍落在洛徵羽和君珩麵前。
顧不上收回劍,顧雲景見到兩人就急切道:“恒淵老祖的魂牌碎了,檀舒老祖的魂牌也碎了。檀覺老祖讓我前來通知,他已經帶著兩位老祖劃破虛空前往平穀了。”
洛徵羽和君珩聽後倒抽了一口冷氣,恒淵老祖那可是神隱宗第一人啊,同禦劍宗的衍絕、天一宗的元一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合體境大圓滿修士。
不誇張的說除了另外兩人聯手,否則恒淵老祖絕無可能會敗落。這麼個人物,怎會輕易隕落呢?
七重殿!
洛徵羽算了算,這幾日確實正好百年,七重殿最後一重出秘境的日子。那就是——雷劫!
細思極恐,洛徵羽緩了兩息後,偏過頭對著顧雲景道:“雲景你留下看顧宗門,我與你師爹走一趟。若有事就傳訊給我們,還有記得通知淩鋒老祖一聲。”
“是,師父。”
話音一落,已見洛徵羽一手擼下食指上的空冥戒交給君珩,閃身射入空冥戒內。君珩拿著空冥戒,雙手撕開虛空閃身入內。
短短幾息,劍峰峰頂的竹屋外,三人隻剩下顧雲景一人。
平穀
經曆過無數道雷劫,本就不大的平穀已無一塊好地方,偌大的雷劫劈下,不僅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更是造成了無數修士死傷。
洛徵羽和君珩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天空的暗黑層雲還未散去,整個平穀籠罩在一片黑暗下。
房屋橋梁坍塌,更甚至灰飛煙滅,地上還有雷火未曾燃儘的焦木。被壓在厚重屋梁下的屍體,以及被劈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