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準備收拾行李,剛開行李箱,耳畔響起噗嗤一聲。
許芳菲眨眨眼,茫然地轉過頭。
“不好意思啊。”說話的女孩叫李薇,膚色黝黑,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男孩子的爽朗灑脫勁兒。她朝許芳菲不好意思地擺了下手,說:“主要是,你這行李帶得也太多了。”
“就是。”曲畢卓瑪也說,“許芳菲,你帶這麼多東西,不嫌重嗎?”
許芳菲說:“我沒帶什麼呀。就一些換洗衣物,還有洗漱用品什麼的……”
“你上軍工大還帶什麼洗漱用品。”曲畢卓瑪拍拍她的肩,大拇指一翹,說:“喏,看看。”
許芳菲順著曲畢卓瑪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洗漱台上整整齊齊一排黃色臉盆,藍色洗漱杯,綠色牙刷。
“咱學校不僅發臉盆發杯子發牙刷發衣服發鞋子。”李薇從一個紙盒子裡拿出一遝東西,往許芳菲懷裡重重一塞,“連內衣襪子都給你解決了。”
“……”看著懷裡的一堆小衣物,許芳菲囧。
她臉蛋火燒火燎地燙起來,窘迫道:“我、我之前了解得不太清楚。”
“畢竟離家這麼遠,多帶一些東西也沒什麼壞處。人家這叫準備充分、有備無患,你們懂什麼。”
說話的是全宿舍最高的姑娘。這女孩兒叫張芸婕,五官立體,顴骨微高,說話嗓門兒洪亮,大大咧咧,頗有幾分大姐大的風範。
她伸手一把攬過許芳菲的肩,目光在許芳菲俏生生的小臉上端詳一圈,驚豔道:“喲,這位許芳菲同誌,你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謝謝……”許芳菲被誇得臉更紅,縮縮脖子,嬌小的身軀被高個姑娘霸道地扣在懷裡,囁嚅說:“謝謝你誇獎。”
除曲畢卓瑪、李薇、張芸婕、許芳菲外,307室還有兩個姑娘,分彆是雲城本地的梁雪,和蘭江過來的魏華。
一屋子女孩覺得許芳菲漂亮又可愛,都對她頗有好感。張芸婕攬著許芳菲的肩,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你好像不是咱們隊的?”
許芳菲說:“我是信息學專業的。”
“哦,那你是個獨苗苗。”魏華說,“我們五個都是指揮專業。”
曲畢卓瑪這時接話:“許芳菲,我聽說今年你們大隊六十多個人,就你一個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呀?”
許芳菲聽後,瞳孔地震。
她驚得啊一聲,道:“我也不太清楚。居然就我一個女生?”
“唉。”張芸婕越看這漂亮小丫頭越喜歡,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道,“太便宜信息學那幫臭小子了。”
幾個女孩都是單純又率真的性子,性格投緣,沒多久便熟絡起來。
數分鐘後,身形最魁梧的曲畢卓瑪搬來一把椅子,長腿一抬,豪邁地站了上去。
女孩們合力將許芳菲的大箱子舉高,遞給卓瑪。
張芸婕皺著眉,神色擔憂:“卓瑪,你臂力行不行啊?要不我來?”
“沒問題。”曲畢卓瑪說完,胳膊鼓勁兒一掄,將箱子放在了置物櫃的最上端。
見室友們都這麼熱情友好,許芳菲又感動又慶幸,朝幾人連連道謝。
正聊著,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
李薇上前開門。
一個身著迷彩服的女軍官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留著一頭乾練又帥氣的板寸頭,五官精致,膚色偏白,高挺的鼻梁骨上方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人時目光冷肅,不怒便自威。
李薇五人立刻筆直地站定,齊聲喊道:“吳隊。”
吳敏是指揮學大隊的隊乾部。她臉色淡漠,朝幾個女學員點了點頭,接著從迷彩服的衣兜裡取出幾張卡片樣的物件,遞過去。
“這是校園卡。”吳敏說,“公告欄上有你們各自的編碼,自己把自己的卡收好,彆弄丟了。”
女孩們接過各自的卡片。
許芳菲有點好奇,探頭往張芸婕手上看了眼。發現,大家手上的校園卡竟然是一片純白,卡身表麵沒有學校信息、學院信息、專業信息、學生照片,甚至連一丁點的花紋裝飾都沒有。
在空白卡片的左上方,用標簽紙貼這一串數字,這就是整張卡片上的唯一標識。
正觀望著,女軍官又開口了。
她說:“許芳菲。”
“……”突然被點名,許芳菲怔了怔,立刻手貼褲縫站直,應聲:“到!”
吳敏也朝她遞去一張空白卡片,淡淡地說:“你們教導員不方便進來,讓我把你的校園卡給你。”
“謝謝吳隊。”許芳菲雙手接過。
吳敏側目看了眼宿舍環境,又關心起了姑娘們是否習慣,有沒有什麼困難等。
大家擺擺手回答說沒有。
女性天生就比男性有親和力,這個規律在軍營裡自然也適用。比起信息大隊兩個冷麵閻羅似的頭兒,指揮大隊的吳敏隊長,便顯得和藹可親許多。
女孩們明顯不是很怕吳敏,幾人聊著聊著,李薇便忽然出聲,好奇地問:“吳隊,聽說這屆信息大隊的教導員是從狼牙過來的?”
聽見“信息大隊教導員”這幾個字,許芳菲微驚,心口一緊,兩隻耳朵不由自主地悄悄豎起來。
吳敏瞥李薇一眼,冷冷地說:“在這裡,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
李薇尷尬地咳嗽兩聲,不再多問。
片刻,吳敏走了。
許芳菲看著女軍官的背影,想起李薇剛才的話,忍不住問道:“李薇,你說我們的教導員,是狼牙過來的。‘狼牙’是什麼?”
“這消息我也是聽說的,不保真。”
李薇關上門,低聲對幾人道:“狼牙就是狼牙特種部隊。由中央牽頭成立,齊集海陸空等現階段所有軍種,人才濟濟,門檻非常高,沒點兒東西的軍官戰士想進去,根本不可能。據說他們是一支真正的現代化、信息化隊伍,直接聽命於中央,隻執行密級在“機密”及以上的任務行動。總之就一個字兒,超級牛!”
梁雪詫異地瞠目:“這麼厲害啊。”
“而且信息大隊那個教導員我之前看見過,不止戰功赫赫。”張芸婕晃晃手裡的鑰匙串,挑眉,“長得也可帥了,高年級的給他取綽號,都是“雲大花無缺”,完美無缺。”
“這麼厲害,那怎麼會到咱們學校來當教導員?”曲畢卓瑪問。
“好像是之前執行任務的時候負了傷。”李薇喝了口熱水,被嗆得咳了兩下,擦擦嘴接著說,“暫時借調過來休養的。”
“哇。執行任務受傷了就能借調去悠閒單位休養?”曲畢卓瑪眼裡折射出驚羨的光芒,“狼牙的待遇這麼好嗎?”
“得了吧,狼牙待遇最好,也是因為他們執行的任務行動危險係數最高。”李薇說,“通常來講,這種休養都是拿半條命換的。這福利給其它人,那也不敢要啊。”
眾人聞言,臉色皆是沉重幾分,紛紛不再說話。
許芳菲垂眸,微皺眉,隻覺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
鄭西野是狼牙特種部隊的人。
這其實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關注的重點是,他在上一次任務當中負了傷?
短短幾秒鐘,許芳菲驀然反應過來——他上一次執行的任務,極大可能就是在淩城那次。
*
六點整,許芳菲正在規整各類軍服,一陣口哨聲驀然響起。她唰的抬起頭。
“是集結哨!”張芸婕人高腿長,抓住鐵梯一個翻身便從上鋪跳下來,飛快穿外套戴帽子,催促其餘人:“快!去操場集合!”
一時間,整棟宿舍樓腳步聲轟隆,所有新學員都穿戴齊整,飛快朝哨聲傳來的方向疾步奔去。
短短一分鐘內,原本空無一人的操場上便烏泱泱一片,站滿了身著軍服的各專業新生。
許芳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和五個室友打了聲招呼,很快便先一步集合,嗖的竄進信息大隊的隊列最末端。
誰知,這一下竄勢太猛,想刹車已經來不及。
許芳菲驚呼了聲,慣性作用下的身體往邊上一懟,重重撞在了前排的男生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霎時間,許芳菲臉紅了個透,窘到冒煙,慌慌張張地向對方賠禮道歉,“撞到你了,抱歉。”
“沒關係。”
被撞的男生回過頭來,清俊出塵的一張臉,軍服平整,骨架修薄,朝她露出一個隨和的淺笑,連說話的語氣也無波無瀾。
四目交接。
許芳菲人長得清純美豔,如此近的距離,男生看她一眼,兩頰瞬間緋紅。
男生:“同學,你叫許芳菲是吧?”
許芳菲點點頭,也朝他笑:“是的。”
男生名叫許靖,他語調鬆快道:“我也姓許,咱倆還算‘本家’。”
許芳菲驚喜:“那挺巧。”
突的,頭頂一陣烏雲陰森森壓來,一把低沉聲音冷酷道:“聊完了麼?”
少年許靖斂神,身體轉了回去。
出神的少女也飛快回魂,清清嗓子,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正視前方,小腰杆挺得筆直筆直。
垂低的視線映入一雙軍靴。
周圍氣場變化,壓迫感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許芳菲已經意識到自己麵前站的是誰,心慌意亂又害怕,輕輕咽下一口唾沫。
兩步遠外。
鄭西野耷拉著眼皮,麵無表情盯著眼前的漂亮小崽子,平靜地問:“你剛才盯著你前排看什麼,還聊這麼開心。”
話音落地。
站軍姿的全大隊:“……?”
冷著臉的顧少鋒:“……?”
夭壽啊,偶像你搞什麼。這語氣怎麼酸溜溜的像個哀怨棄婦?
這頭,許芳菲也被問得愣了下。兩秒後才囧囧地回答:“報告鄭隊,我剛才不小心撞到了前排,在向他道歉。沒有盯著前排看,也沒有聊得很開心。”
鄭西野又看向前排的許靖,黑眸中儘是寒氣:“你呢,盯著你後排看什麼。”
許敬默了默,大聲回答:“報告鄭隊!我也沒有盯著後排看!”
周圍空氣瞬間死一樣靜。
須臾,鄭西野目光森然掃過全隊,說話的語氣卻又漫不經心,涼涼玩味道:“你們顧隊告訴我,教導員主要負責學員的思想教育工作。”
整個隊伍都被他的氣場威懾,噤若寒蟬,大氣不聞。
“現在,我給你們上思想教育的第一課。”
“校規明文規定,軍校生在校期間,一律不許談戀愛。”鄭西野淡淡地說:“個彆男學員彆總是想方設法吸引女學員注意,勾引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姑娘。我說得夠不夠清楚?”
眾人:“?”
“被勾引”的女學員許芳菲:“??”
“勾引女學員”的男學員許靖:“???”
眾人著實被驚到了,但迫於威壓,還是隻能異口同聲吼著回答:“清楚!”
待震耳餘音散去,鄭西野側眸,目光又再次落到許芳菲身上。
清淩淩的小姑娘換上了一身作訓服,帽簷下的小臉柔媚雪白一如當初,但眉眼間的神色卻顯出了幾分堅毅。一頭烏黑濃密如海藻的長發盤在後腦勺,藏進了帽子裡。
乍一瞧,倒確實有了幾分颯爽軍花的影兒。
直勾勾盯著這張臉單瞧了大約五秒鐘,鄭西野忽然開口,喚道:“許芳菲。”
姑娘立刻打起全副精神,大聲應他:“到!”
鄭西野: “吃完飯之後,跟我來一下。”
身為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上級指示,隻能聽從不可置疑。許芳菲默了默,雖然不解但也隻能點點腦袋,“是。”
部隊營區,吃飯也有吃飯的規矩。這會兒新學員們都來到操場上,統一集合,之後便按各自大隊的要求列隊,唱軍歌,有序進入食堂。
許芳菲默默跟著大部隊前進。
看著學員們一個個依次走向自己心儀的食物窗口。許芳菲也拿出了自己的飯卡,在各個窗口溜達一圈,最後要了一份牛肉燴麵。
刷卡,滴滴。
卡上的錢都是學校補貼的生活費,這份燴麵,扣走許芳菲8塊錢。
她端著麵回到大部隊所在的用餐區域,坐下開吃。
整個用餐過程,許芳菲都有點心神不寧。
教導員要她飯後跟他去一下。去哪裡?去做什麼?
就這樣,懷揣著一絲小忐忑和小不安,她糊裡糊塗地吃完飯,糊裡糊塗地列隊出食堂,最後糊裡糊塗地回到操場。
暮色下,全體新兵蛋子都筆直站著軍姿。
許芳菲也努力挺直小腰杆,一動不動地站著。不多時,看見教導員同誌朝她勾了勾手。
她便正色出列,搖擺手臂小跑著到他跟前,垂手立定。
“走吧。”說完,鄭西野轉身邁開腿。
許芳菲圓圓的腦袋升起大大的問號,謹記著鄭西野說的“兩人務必並排”,小跑著追上去,走到了鄭西野旁邊。
前行幾步,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教導員,請問您要帶我去哪裡呀?”
“自助理發室。”鄭西野淡淡地說。
許芳菲茫然了:“去那裡做什麼?”
“你入學之前應該做了相應的心理準備。女兵不能留長發。”
許芳菲眸光突的一跳。
“你的發型不符合要求。”說到這裡,鄭西野似有點遲疑。他稍微一頓,語氣不自覺便柔下來,低聲說,“按照規定,女生的長頭發都要剪短。”
許芳菲左右看了眼,問:“學校裡有理發師?”
鄭西野:“有會理發的戰士,通常來說,給學員剪頭發是他們的工作。”
許芳菲:“那怎麼聯係到這些戰士?”
鄭西野:“想什麼呢姑娘。”
許芳菲:?
他側頭看向她,自然而然地續道:“你的頭發,當然隻能我來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