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臉色很平靜,點點頭,又安慰了梁雪幾句,轉身進了盥洗室。
等那道纖細背影走遠,曲畢卓瑪才皺起眉,低聲對梁雪道:“許芳菲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對她說那句話合適嗎?”
梁雪愣住,回過神後一陣心虛,小聲道:“我忘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你乾嘛這麼凶。”
“真服了你這大小姐。”曲畢卓瑪一記白眼翻到了天上,“以後說話注意點。”
基地和雲軍工的熄燈時間一致,都是晚上十點半。
簡單洗漱完,許芳菲躺回自己的床鋪,望著頭頂的鐵床架怔怔出神。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驚喜道:“哇,吳隊,這是你的女兒嗎?好漂亮呀!”
說話的是語言大隊的一個姑娘。她話音剛落,一屋子的女孩便紛紛坐起身,好奇又驚訝,七嘴八舌道:
“吳隊原來是媽媽呀!”
“我也想看看小寶寶的照片。”
“吳隊讓我們看看吧!”
“就是,讓我們看看!”
大家嚷嚷著,想看看隊乾部的寶貝小公主。
脫下軍裝,吳敏板寸頭下的五官在暖色燈光的照耀下,比白日裡柔和許多。她靦腆地笑了下,隨手將手機遞給身邊的小女兵,道:“屏保就是,傳著看吧。”
不多時,手機傳到了許芳菲這裡。
她眨眨眼。
吳敏的手機是國產牌子,屏幕邊緣的鋼化膜已出現輕微磨損。屏保上的照片裡,是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娃,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穿著粉色公主裙,站在一個滑滑梯前臭美地凹造型,非常可愛。
張芸婕隨口笑問:“吳隊,你女兒有三歲了吧?”
吳敏說:“三歲半了。”
又有女孩問:“那你這兒陪我們出來拉練一個月,這段時間,是寶寶爸爸照顧她嗎?”
“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輪流照顧。”吳敏回答。
曲畢卓瑪狐疑:“吳隊你丈夫呢?”
吳敏說:“他也是個軍人,駐地在青海,一年隻能回來兩次。”
曲畢卓瑪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那你們不是一直都兩地分居?”
吳敏說對。
李薇又問:“在青海的西城嗎?”
吳敏靜了靜,道:“在昆侖哨所。”
“我的天。”李薇低呼出聲。
許芳菲已經把有寶寶照片的手機傳給下一個同學。見李薇這反應,好奇得不行,輕聲問:“昆侖哨所是什麼地方?”
吳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繼而聳聳肩,風輕雲淡地說:“亞洲脊柱,萬山之祖,傳說中,那兒還是咱們國家的龍脈。藍天白雲風景如畫,可漂亮了,除了不是人待的地兒這一點,什麼都很好。”
眾人:“……”
眾人汗顏:都不是人待的地兒了,還好個啥啊。
吳敏說完,想起什麼,忽然又看向許芳菲,說:“對了。你們鄭隊以前應該就在那兒待過,你實在好奇,有空可以問問他,讓他跟你講講。”
許芳菲聞言卡住,忙顛顛擺擺手,乾笑:“算了吳隊,我聽你隨便說點就行了。”
“瞅你那小慫樣。”張芸婕故意擺出副嫌棄的表情,嗤道:“你有這麼怕你們教導員嗎?”
許芳菲表情嚴肅,低聲:“才不隻是我,全隊誰不怕他。”
吳敏噗嗤一聲:“你們鄭隊可是全能戰王,沙場上不凶鎮不住敵人,你們要理解。”
許芳菲囧囧的:“我知道,鄭隊人很好,可是怕他……我們也控製不住呢。”
女孩們被逗笑,嘻嘻哈哈笑起來,宿舍內的氛圍瞬間輕鬆不少。
張芸婕眼瞧著氣氛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問:“吳隊,我剛看了,盥洗間沒有能洗澡的地方。雲冠山基地裡有澡堂子嗎?”
吳敏靜了靜,說:“有。不過你們運氣不好。我剛去問了,女生澡堂這段時間正在維修。”
眾人大驚失色:“那什麼時候能修好?”
“這就說不準了。”吳敏道,“聽這裡的戰士說,主要問題是下水道會往上返液,疏通了幾次都沒用。你們要去洗也行,不過估計就是踩在糞池裡。”
聞言,姑娘們悲從中來,什麼閒聊開玩笑的心思都沒了。恰好這時熄燈哨響起,一室陷入漆黑,哀歎聲此起彼伏,大家夥枕著鬱悶心情沉沉睡去。
*
第二天,女孩們早早起床,打好背包扛上裝備,開始了距離為20公裡的拉練訓練。
中午吃飯時,許芳菲正抱著飯碗努力嚼青菜,班長同誌找了過來。
張芸婕班長的眼角眉梢流淌著喜色,左右四顧一番,見沒人注意到她們,才壓低嗓子神神秘秘道:“洗澡的事兒有路子了。”
許芳菲:“什麼?”
張芸婕嘴唇貼近許芳菲的耳朵:“吳隊告訴我,基地後門左轉五百米有一條小河,很近,水質不錯,我們可以天黑以後悄悄過去洗澡。不過她不建議,因為入秋了天氣有點涼,可能會感冒。”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辦法嗎?”
“嗯。”張芸婕道,“還有個辦法就是借用男生澡堂。吳隊今天去跟指揮員商量了,估計問題不大。”
解決了洗澡這件大事,許芳菲欣喜異常,大眼睛蹭蹭放亮光:“實在太好了!”
張芸婕也笑起來:“咱們就等吳隊的好消息吧。”
“嗯嗯。”
這天大部隊拉練回基地後,吳敏便召集所有女兵開了個小會,對大家說:“各位的需求,我已經報上去了。經過討論,我們決定從明晚開始,男生澡堂開放二十分鐘專供女學員使用,這個時段,所有男生不能進入。”
話音落地,宿舍裡瞬間歡呼雀躍。
這些日子的負重拉練強度巨大,往往半天時間不到,所有人就已經大汗淋漓。糙漢子們都受不了,更何況一群愛乾淨的小姑娘。
女兵們精神一振。第二天晚上八點整,大家便收拾好換洗衣物一窩蜂衝向了男生澡堂。
然而,真進到男生澡堂內部,女孩們卻又發現了新問題:不知是這間澡堂的設計師覺得男孩子天生不愛乾淨,勤洗澡的占少數,還是彆的什麼奇葩原因,男生澡堂的噴頭位,竟然隻有幾個。
許芳菲和張芸婕幾人跑慢了點,已經排在了隊伍最末端。
男學員人數眾多,澡堂能專供女學員開放的時間每天就隻有20分鐘,等前麵的女生洗完,時間早就到了。
張芸婕摸著下巴左思右想,問身邊的兩位室友:“時間好像有點來不及了。你們今天一定要洗澡?”
梁雪瞪大眼:“班長,你這不是廢話嗎。這都幾天了,再不洗我都要餿了!我一定要!必須!”
許芳菲琢磨兩秒,忽然記起什麼,提議道:“不然咱們去吳隊說的河邊看看?萬一不是很冷,我們就在河裡洗算了。”
這個提議得到了張芸婕和梁雪的同意。
商量好了之後,三人轉身自男生澡堂離開。可剛從後門走出基地,梁雪忽然驚乍乍呀了一聲,停步跺腳,道:“糟糕糟糕。我的發膜忘記帶了!”
張芸婕抬手捏眉心,簡直要抓狂:“你夠了哈。拉練呢!簡單洗洗就行了,用什麼發膜!”
梁雪卻皺起眉,哭喪著臉哀求撒嬌,說:“拜托拜托。我的頭發洗完不用發膜,第二天一定會炸毛。本來就是短頭發,炸成金毛獅王可怎麼辦。班長,陪我回去取一下吧!”
班長張芸婕無奈,拗不過這位千金小姐,隻好讓許芳菲先走,自己則陪同梁雪回宿舍拿東西。
八點多,雲冠山的天空月華璀璨繁星閃爍,能看見銀河的形狀。
許芳菲抱著臉盆,行走在這條鄉間小路上,恍惚間有一種回到了淩城老家的錯覺。
也不知道媽媽他們最近怎麼樣了。媽媽的腰疼好些了嗎?天涼了,外公的咽炎又該犯了,還有小萱那丫頭,越來越大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淘氣……
許芳菲腦子裡胡七八糟地思索著。
等她聽見水聲,撥開擋住視野的前樹葉枝條,定睛去看時,眼前果然出現了一條小河。
河麵在星月下泛光,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周圍樹木林立,混合著夜鶯的輕啼、蟋蟀的鳴唱,竟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許芳菲眼睛一亮。
她從小路繞下,踏上河灘,踩著細碎濕潤的小石子來到了河邊,蹲下來,伸手試水溫。
然而,就在這時,令許芳菲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現了——
眼前的河麵忽然湧起巨大浪峰,嘩嘩啦啦,水聲錯落之中,一道人影赫然破水而出,映入她視野。
男人滿身的水,身形挺拔而高大,忽然一粒水珠沿著他堅冷分明的輪廓線流淌下去,描摹出修長有力的軀乾四肢,也描摹出賁張緊實的肌理,充滿了一種原始而野性的力量感,不似實物,更像是一種雕像般的藝術品。
濕潤的黑色短發下,是一雙同樣濕潤的黑眸,直勾勾盯著她,目光詫異。
“……”許芳菲人都傻了。
她哪裡能想到,自己隻是來河邊洗個澡,都能遇見這位大佬!
“教、教導員!”她瞪大了眼睛,說話時聲音都驚得在發顫,“你怎麼在河裡?!”
鄭西野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淡淡道:“這個時段澡堂子不是給你們女兵用麼。我熱得慌,來河裡洗澡。”
洗……
洗澡???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許芳菲一雙大眼眨巴了兩下,視線不由自主便順著他緊碩的胸肌往下滑……
許芳菲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了。但她的眼睛有自己的想法,完全不被她控製。
腹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塊。各區域紋理分明肌肉勻稱,是巧克力的形狀。
人魚線,位於腹肌下方寸許,呈現倒八字型朝中間流暢收斂。
再往下,是一條黑色的拳擊短褲,鬆鬆垮垮,布料完全濕了。
隱隱勾勒出一道碩壯的蟒形輪廓。
“……”
啊!!!
這是什麼??!她看到了什麼?!!!
短短幾秒,許芳菲臉蛋燒起熊熊烈火,羞得飛快抬起雙手捂住了眼睛,羞窘欲絕地說:“哪有人洗澡還穿著褲子!都濕透了!”
鄭西野:“。”
鄭西野挑眉:“你希望我不穿?”
許芳菲:“……什麼啊!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她大腦混亂越說越錯,根本都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清楚表達出自己的意思,絕望得扭過腦袋就想逃走。
可就在這時,一陣人聲卻從小路方向傳來,說說笑笑。
許芳菲僵住。
她聽出了那些說笑的人聲,是班長她們!!
許芳菲慌了。她心頭焦急萬分。看了眼背後隻掛一絲的某人,又看了眼窸窣搖動的層層枝葉,再下一瞬,肢體動作快過大腦,竟做出了一個令自己都意外的舉動——
許芳菲飛快轉過身,二話不說,撲過去,兩隻小手抬起來便抱住了鄭西野的脖子。
鄭西野一怔,垂眸看向突然鑽進他懷裡的溫香軟玉小小隻,頓覺口乾舌燥,瞳色也深不見底。
他下意識伸出兩隻大掌,輕輕握住了她纖細的腰。
緊接著,鄭西野感覺到一股向下的壓力從他肩頸處襲來——
這小崽子不知又抽哪門風。竟然吊住他脖子,用儘全身力氣,把他高大的身軀給重新摁回了水裡。
“……”
水麵之下,鄭西野幽黑的眸直勾勾盯著她,薄唇微動,卻沒有聲音傳出,隻咕嚕嚕冒上來一串清澈的泡泡。
“噓!”
水麵之上,姑娘小臉柔婉嬌豔,神色卻很是一本正經,衝他小聲又霸道地說:“不許說話,不許亂動,不許出來!不能讓彆的姑娘看見你不穿衣服的樣子,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