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努力深呼吸,伸手捋順頭發和衣物,又靜了會兒,確定房間裡沒有其它可疑動靜後,她才過去摁亮大燈開關,打開門。
走廊燈光明亮,竇煥拿著一盒水果果切站在門口。
“剛才晚飯吃多了,出去轉了一圈消食,順手買了點兒水果。”竇煥笑了下,把手裡的果切盒子往前一遞,“拿著吃吧。”
許芳菲受寵若驚,笑著婉拒:“謝謝煥哥,這個你自己留著吃就好。”
竇煥說:“我買了兩盒,這盒本來就是給你帶的。同事之間,彆這麼客氣。”
許芳菲聞聲不好再拒絕,隻能把東西接過來,又是好一番道謝。
竇煥又道:“大家都是新人過來的。馮政委派你跟我出來之前,還特意找我聊過,說你是棵好苗子,值得好好培養。我這人平時不怎麼會說話,你要是技術上遇到什麼不懂的隨時問我,我一定儘我所能幫你解答。”
許芳菲一陣感動,點點頭:“謝謝煥哥,謝謝馮政委,我一定會好好努力!”
這時,竇煥像忽然發現什麼,狐疑道:“你剛才是不是吃了很多辣椒?”
許芳菲不解:“為什麼這樣說?”
竇煥說:“你的嘴看著很紅,像是腫了。”
許芳菲:“……”
許芳菲當然知道自己嘴唇紅腫的原因。她又羞又臊,臉又紅起來,支吾回道:“……是的,我晚飯的時候辣椒吃多了。”
竇煥聞言,沒有懷疑,又說了些鼓勵許芳菲的話,之後轉身離去。
“煥哥慢走。”
許芳菲衝竇煥的背影揮手道彆,等他走遠返回自己的房間,她緊繃著的神經才驟然放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拿著果切關門回屋,一扭頭,鄭西野臉色淡淡地站在浴室門口。
剛衝過冷水澡,他短發還在淌水,身上套著之前他穿來的短袖長褲,漆黑的眸子濕潤深邃,筆直盯著她。
兩秒後,目光下移,又看向她捧在手裡的果切。
不知為什麼,在這道眼神的凝視下,許芳菲心頭莫名有些發虛,磕磕巴巴地就擠出一句話來:“……同事出去溜達,順手給我帶回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生氣。”
鄭西野嗤了聲,漫不經心道:“你招人又不是一兩天的事,這麼些年,我早氣夠了。”
許芳菲無言以對。
她順手將果切放到桌子上,又扭過腦袋看他,平複了會兒,說道:“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現在說吧。”
誰知,鄭西野低頭看了眼腕上手表,說:“稍等一下。”
許芳菲:“?”
許芳菲很不明白:“又等什麼?”
“差不多該到了。”鄭西野自言自語地說了句。
許芳菲還想追問,誰知,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不遠處的房間門今晚第三次響起——砰砰。
許芳菲囧囧地扶額。
心想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找來的人一波接一波,這次又是何方神聖?總不會是地方公司的人半夜還要來問候問候吧。
許芳菲內心一通猜測,這時,門外敲門的人卻忽然揚著嗓子說話,吆喝道:“外賣到了!”
許芳菲:???
許芳菲先是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什麼,嗖的扭頭看鄭西野,問他:“你點的外賣?”
鄭西野點頭:“嗯。”
許芳菲:“……你點外賣乾什麼?”
鄭西野很平靜地回答:“一會兒跟你說事情的時候用。”
許芳菲頓感哭笑不得,心想這位大佬果然一點沒變,凡事永遠不按常理出牌。
談心之前點個外賣是什麼操作?準備和她把酒言歡,邊吃宵夜邊聊天嗎?
然而,當鄭西野打開房間門,從外賣小哥手裡將“外賣”接過來時,許芳菲突的一怔。
原來,這份深夜送達的外賣,並非許芳菲腦補的“燒烤肉串煮啤酒”。
竟然是一大捧藍色風信子真花。
“謝謝。”跟外賣小哥道完謝,鄭西野拿著花把門關上。
許芳菲實在是太過意外。她目瞪口呆,訝異道:“這麼晚了,還有花店開著門?”
“我在來奚海之前已經提前聯係好了花店。”鄭西野說,“這花是現摘的,踩點兒拿來送給你,正是最鮮豔最漂亮的時候。”
許芳菲定睛看去。隻見這捧風信子還潤潤的,沾著不知是露還是水的霧珠。
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花,心裡喜歡。忍不住便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風信子的花瓣。
水霧潤濕指尖。
許芳菲彎了彎唇,欣賞著漂亮的花朵。可欣賞著欣賞著,便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繼而眉頭微皺,費解道:“可是……你怎麼知道會在奚海遇見我?萬一我們單位沒有派我,是派其他同誌過來呢。”
鄭西野淡聲說:“因為你來奚海,原本就是我向十七所推薦的你。”
許芳菲:“……”
他繼續道:“我加班加點提前結束任務,推薦你來奚海,就是為了早點見到你,給你一個驚喜。”
許芳菲出離震驚了。短短數秒,她內心掀起巨大的驚濤駭浪,好半天都回不過神。
半晌,她輕輕地問:“你這次又是為什麼要送我花?”
許芳菲清楚地記得,與鄭西野相識這些年,他一共送過她兩次花。
一次是在淩城,她十八歲,他送給她一捧藍色風信子,因為在她家裡看見了她幼時和爸爸媽媽一起畫的畫。
一次是在雲冠山,她十九歲,他送給她幾朵香葉天竺葵,拿給她在拉練途中驅避蚊蟲。
這一次又是為什麼?
鄭西野聞聲,很淡地勾了下嘴角,隨口道:“其實我自己不太懂,因為沒有經驗,結束任務的時候特意問了蘇茂,他告訴我說,這種事,儀式感到位了女孩子才會開心,成功率相對也會比較高。”
女孩這種生物,有個共有天賦,她們對某些事尤其敏銳。
結合這捧花,鄭西野此時的態度,以及不久前那個毫無征兆的深吻,許芳菲其實已隱約猜到幾分。
但她還是想要確認,道:“哪種事?”
鄭西野黑眸凝視著她,片刻,平靜開口:“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隨時隨地都記掛著一個人、這麼在意一個人的感覺。”
許芳菲聞聲,心尖驀的一顫,輕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鄭西野說話時的神態與語氣,散漫而隨意,和他平日裡漫不經心的樣子沒太大區彆,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字句,卻沒有一點沒有玩笑成分。
他接著說:“看見你皺眉,我會擔心你是不是傷心難過受了委屈,看見你笑,我會不自覺地跟著你一起開心。就好像,我的情緒逃離了我的身體和大腦,一切都變得以你為主,除了你,其他所有都變成了次要。”
“我時常在想,你出現的意義,大概就是吞沒我的心。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再是我的,而是完全被你左右,被你掌控。”
“許芳菲,我喜歡你,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就一直喜歡你到現在。”
說到這裡,他將手裡的花遞到許芳菲跟前,直勾勾瞧著她,道:“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看著這捧風信子,小姑娘沉吟了數秒鐘,點點頭,回答:“明白了。”
說完,她稍稍一頓,又抬起一雙大眼睛看他,紅著臉蛋忐忐忑忑地請教:“那、那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鄭西野輕聲:“把花接過去。”
許芳菲遲疑地說:“接過來是不是就意味著……”
鄭西野:“你收了花,我們兩個就算定了。”
許芳菲緊張得整顆心都在發顫。她緩緩伸出了雙手。然而,在纖細十指碰到風信子的前一秒,她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把手嗖的縮回幾寸。
鄭西野見狀,眉心霎時擰起一個漂亮的結:“怎麼了。”他頓了下,語氣忽然低得有點兒危險:“為什麼不接?”
許芳菲抿抿唇,調動腦細胞,認真梳理起事件的前因後果:“你喜歡我幾年,所以你計劃了今天晚上的重逢,然後特意提前掐著時間訂好了花,跟我告白。”
鄭西野:“對。”
誰知小姑娘這頭琢磨著琢磨著,不知想到什麼事,緋紅的臉蛋便垮下去,腮幫子一鼓,像是不開心了。
她雙頰越來越紅,腦袋也越埋越低,嘀咕著控訴:“可是,哪有人先二話不說把彆人親了,然後才來補告白的?”
鄭西野:“。”
鄭西野頗感無奈,側過頭,閉眼捏了捏眉心。
鄭西野承認,今晚的事確實是他失控在先。
在昆侖哨所的那段日子,沒有電、沒有水、沒有信號,他每天夜臥高原,聽著飛鳥的哀嘯與昆侖山的烈風,幾乎忘卻了“時間”這個概念。
在那片被稱作雪域葬歌的無人區,狼牙七人隊伍一待就是兩年半,鄭西野是七人中唯一一個沒有休過假的。
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七人隊伍最少必須保證同時有五人在崗。鄭西野手下六個隊員,一個遇上了孩子出生,一個遇上了父親病重,還有一個因嚴重高原反應被送下昆侖緊急就醫,全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他身為隊長,責無旁貸戰到最後。
昆侖哨所是個什麼地方?
那是萬山之祖,共和國之脊,同時也是無數戍邊戰士們的噩夢。孤獨,荒蕪,空洞,悲涼……人類迄今為止發明出的所有消極詞彙,都能在那裡得到極致的詮釋。
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乃至是每一秒,所有人都是咬牙苦撐。
而支撐鄭西野堅持到最後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時常想起她的樣子,她說過的話,時常回憶和她朝夕相處的數月軍校時光。
屋子裡陷入一陣安靜。
不多時,鄭西野直勾勾盯著許芳菲,道:“如果不是怕造成的影響不好,等不到剛才。今晚見你第一眼我就會吻你。”
許芳菲:“。”
鄭西野又說:“你知道為什麼剛才把你放在洗臉台上麼。”
許芳菲搖頭。
鄭西野說:“因為敲響你房門之前,我認真對比了這個房型房間裡每個位置,每個角落。洗臉台的高度最適合我抱你,也最適合我親你。”
許芳菲:“……”
許芳菲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其實,她剛才那句話,並不是真的責怪鄭西野。隻是她自幼家教嚴苛,思想較為簡單傳統,他在袒露心意告白之前就二話不說,把她壓在洗臉台上啃過來啃過去,實在太讓她羞赧難為情。
許芳菲萬萬沒想到,這位爺會冷不防冒出這麼一番更離譜的說辭。
鄭西野眼神一瞬也沒從她臉上離開,又繼續說:“你又知不知道,在見不到你的所有日子裡,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不如猜猜看,是想你什麼?”
許芳菲迷茫了瞬,還是搖頭:“我猜不到。”
鄭西野:“是想象擁抱你是什麼感覺,親吻你是什麼感覺,進入你是什麼感覺。”
許芳菲:“。”
許芳菲:“……”
一番蕩氣回腸的排比句式虎狼之詞,氣勢如虹,擲地有聲,聽得許芳菲心跳停滯、整張小臉都燙到失去知覺了。
好半晌,她才清了清嗓子,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故作淡定地說:“主要是在我心裡,你一直都很冷靜理智自律,自製力也挺好的。確實沒想到,你會這麼的……這麼衝動。”
“衝動?”
鄭西野挑了挑眉毛,輕哂:“許芳菲,我這麼喜歡你,這麼想念你。分開幾百天,親一下就叫衝動?那我應該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衝動起來是什麼樣。”
許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