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野很輕地笑出聲,抱緊她又吻了吻,然後取出幾張乾淨的濕巾,替她整理好微亂的衣物與底下的狼藉。
許芳菲好不容易緩過來,迷離的眸子清定幾分,有點緊張地看著他,問:“我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吧?”
鄭西野打量她兩眼,又伸手擰開車頂燈。
暖橙色的光線投落下來,將年輕姑娘柔柔籠罩。她眸子水汪汪亮晶晶,嘴唇微腫,雙頰的顏色嬌豔旖旎,比最新鮮的番茄還紅幾分,像個初入塵世的小狐仙。
鄭西野靜了靜,隨手從車內置物架裡取出一張白色的一次性醫用口罩,遞給她。
許芳菲接過口罩眨眨眼,不解道:“你給我這個乾什麼?”
鄭西野:“等下點名的時候把口罩戴上,就說你有點感冒。”
許芳菲:“為什麼?”
鄭西野語調平靜:“你臉太紅了。”
這妮子一副妖氣衝天又勾人的模樣,美得驚心動魄,他一點也不想讓其它人看見。
許芳菲自己又不傻,當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無言以對,默默拆開口罩戴在臉上,隻露出一雙大眼睛,看向他,然後揮揮手,說:“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鄭西野摸摸她的小腦袋,笑著點頭。
許芳菲推門下車,迎著夜風羞赧地彎起唇,一步三回頭,然後小跑起來,輕輕盈盈地回了營區。
托口罩的福,整個點名的過程裡,同事們沒有任何人發現許芳菲的異常。
大家看見她戴著口罩,都隻是關切地提醒了一句“天氣涼了,多注意增減衣物”。
喊完解散,許芳菲懸著的心徹底落回肚子裡。
回宿舍的路上,她隨手從挎包裡摸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那個置頂的藍天頭像,編輯文字:【我點完名回宿舍啦,你路上小心。】
對麵應該還在開車,隻是回了她一個“嗯”。
夜間駕車需高度集中注意力,許芳菲怕打攪到鄭西野開車,沒有再回複。她隨手戳進朋友圈,正準備看看最近同事同學們的近況,一通電話忽然打過來。
來電顯示:楊露。
許芳菲幾乎是立刻便滑開了接聽鍵,將聽筒貼近臉頰,笑說:“喂露露。你來雲城了?”
“沒有呢。”
電話線另一端,楊露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煩躁,傾訴道:“我外婆名下不是還有兩套老房子嗎?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時候,沒有立遺囑,這房子怎麼分現在就成了個問題。”
許芳菲意識到情況不妙,斂起笑容:“發生什麼事了?”
“法律上擁有遺產繼承權的人,有配偶,子女,父母,還有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我外婆上一輩和我外公都沒了,按理說,那兩套房子應該是我媽和我幾個姨來分。”楊露長歎一口氣,“可你猜怎麼著?”
許芳菲想了想,猜測:“你外婆的兄弟姐妹也想分一杯羹?”
“就是這樣。”楊露說起來簡直一肚子火,氣憤不已,“我那幾個舅公姨奶,平時跟外婆幾乎沒有來往,聽我媽說,老太太病得最重的時候他們也沒來看幾眼。說到要分房子,就一窩蜂全部衝了過來,你說我媽她們能答應嗎?”
清官難斷家務事,許芳菲聽楊露說完,一時半會兒給不出什麼好建議,隻能尷尬道:“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聊聊吧,看看各自都是什麼想法。”
楊露神傷得很,“唉,能坐下來聊就好了。我媽是長女,他們天天就纏著我媽鬨,我把我媽偏頭痛都給氣複發了。”
許芳菲:“所以你才一直留在淩城陪你媽媽?”
楊露:“對啊。”
許芳菲柔聲安慰了好友幾句,旋即問:“那你給我打電話,除了吐槽奇葩親戚,還有其他事嗎?”
楊露支吾了下,說:“確實……確實還有件彆的事。”
“什麼事。”許芳菲回到宿舍,關了門,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喝。
楊露那頭似乎猶豫,不知如何開口似的。她停頓了足足十秒鐘,才試探道:“菲菲,我其實是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忙。”
許芳菲:“你說呀。”
楊露結結巴巴:“我和江源不是分手了嗎,他那兒還有一些我的東西,其中有我外婆給我做的一雙鞋墊子,雖然不值錢不貴重,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江源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回緬甸了,讓我明天之內過去拿。”
許芳菲:“不可以郵寄嗎?”
“我讓他寄,結果那個渣男嫌麻煩,推三阻四不願意。”楊露歎氣,“可是菲菲,你看我家裡這個情況,那些人天天上門給我爸媽添堵,我確實有點走不開……”
楊露話還沒說完,許芳菲已經明白好友這通電話的訴求。她笑了笑,柔聲安撫:“那好辦,我幫你去拿不就行了。看你磕巴這麼久,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
楊露一聽,大為驚喜,長籲一口氣悶笑出聲,說:“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不喜歡江源,以為你不想跟他打交道呢。”
許芳菲:“我的確不想跟江源打交道,但是誰讓你是我好朋友。你外婆留給你的東西,我怎麼都得幫你取回來。”
楊露內心感動,膩著嗓子撒嬌:“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其實,從許芳菲私心來說,她也並不希望楊露再去見江源。女孩子都是感性生物,真心喜歡過一整個青春的人,不大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許芳菲怕楊露頂不住江源花言巧語,又會重蹈覆轍。
“這次把東西拿回來,你們兩個之間也就算斷乾淨了,是吧?”許芳菲有點不確定地問。
楊露的答案肯定而堅決:“當然。”
許芳菲放下心,麵上重新綻開溫和的笑:“行。你把江源的地址發我一個,明天正好星期天,我抽空去一趟。”
楊露:“他租的那套公寓亂七八糟,跟個狗窩一樣,你還是彆去了。我約他在外麵和你見麵。”
許芳菲:“OK。”
楊露:“那我先跟他約時間地點。你明天什麼時間段方便?”
許芳菲琢磨幾秒鐘,回答:“下午吧。”
“好。”楊露說,“那我等下把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發到你微信上。”
許芳菲:“嗯。”
掛斷電話,許芳菲找出睡衣睡褲進洗手間洗漱。洗完,正用吹風機吹著頭發,邊兒上手機叮叮一聲,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許芳菲點進去一看。
楊露:明天下午一點半,藍資咖啡廳。
許芳菲單手戳鍵盤,回複過去:收到。
楊露:【親親】謝謝我的寶。愛你。
許芳菲莞爾,給楊露回了個小熊獻花表情包。
吹完頭發抹完護膚品,時間已經將近十點半。
許芳菲鑽回被窩,躊躇片刻,還是給鄭西野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接通。
屏幕那邊的鏡頭正對一片浴室的天花板,然後便是一道低沉沉又有點兒空曠的嗓音,隨口道:“洗漱完了?”
“嗯。”許芳菲輕輕應了聲,問他:“你在做什麼?”
鄭西野回:“剛脫完衣服,準備洗澡。”
聞言,許芳菲臉突的一熱,囧囧地說:“那掛了。你洗吧,我給你發微信消息,你洗完再看。”
鄭西野腔調慵懶:“不用掛,反正我全身上下你都看過。再看一次也無妨。”
許芳菲:“……”可是,她並沒有很想看啊喂。
沒來得及出聲,屏幕那端晃了晃,男人的臉龐連同那副流暢寬闊的肩頸線,一並進入鏡頭。
鄭西野看著屏幕裡的她:“你要發微信跟我說什麼。”
許芳菲兩隻食指對著戳了戳,語氣裡透出一絲小期待,問他:“明天我們什麼時候見麵呀?”
鄭西野:“才剛分開又想著見麵,今天還沒見夠?”
許芳菲:“。”
許芳菲有點失落地垮下小肩膀,囧道:“你明天是不是有事,所以不能來找我?”
鄭西野挑挑眉:“你很失望?”
許芳菲鬱悶:“……有點。”
鄭西野對她這反應受用得很,眉宇間心曠神怡:“崽崽小同誌,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是個小黏人精。”
許芳菲被他打趣得雙頰更燙,小聲爭辯:“你難得休一次假,我當然想天天見到你。”
“明天我得去一趟津縣,辦點事情。”鄭西野唇畔牽起一道弧,說道,“估計下午兩點能回來。到時候我來找你。”
“好呀!”
許芳菲的心情瞬間明媚起來,笑容滿麵道:“正合適,我下午一點半要去見一個老同學,等你回來我應該也完事兒了。”
鄭西野隨口問:“老同學是男的女的。”
許芳菲:“男的。”
“……”鄭西野本來已經把花灑給擰開,準備衝澡,聞聲刹那,他動作明顯凝固了瞬,嗓音也沉幾分,語氣不善道:“你們見麵有什麼事?”
許芳菲隔著屏幕都修到一股酸溜溜的醋味,好笑道:“那個男生是楊露的前男友,我高中的同班同學。他們分手之後,楊露落了點東西在他那兒,我去幫楊露拿。”
鄭西野麵上神情逐漸和緩下來,閉著眼,站在水流下抹洗發露,不經意問:“在哪兒見。”
“藍資咖啡廳。”許芳菲答道。
“知道了。”
*
藍資咖啡廳位於雲城盛泉廣場,距離高新區孵化園僅一公裡,平日,出入的人員都是附近寫字樓的高級白領。青年才俊們喜歡這裡雅致安靜的環境,點上一杯咖啡,無論是獨自辦公還是交談公事,都很適宜。
翌日吃完午飯,許芳菲便乘地鐵去了盛泉廣場。
她很準時。到藍資咖啡廳時,剛好十三點二十九分。
許芳菲的容貌精致美豔,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是絕對吸引眼球的存在。穿襯衣打領結的男服務生一眼便看見這位美人顧客,當即笑盈盈迎上前,說道:“您好女士,請問有預約嗎?”
許芳菲亦笑:“應該有一位姓江的先生在等我。”
“請您稍候。”服務生折返回吧台,在記錄簿上翻閱幾秒,很快便笑著重新抬頭,說:“您好,江先生在10號座,請跟我來。”
藍資咖啡廳店麵開闊,室內露天都有座位。許芳菲一路跟在服務生背後,沒一會兒,便在靠窗最裡側的座位區看見了江源。
這位浪子同窗,和她記憶裡沒什麼大區彆。
濃濃機車風的皮夾克,刻意抓過的大背頭,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模樣倒算俊俏,就是渾身的氣質,實在不怎麼討喜,典型的“一看就沒份正經工作的街溜子”。
服務生將許芳菲引至10號座後便轉身離去。
許芳菲主動招呼:“江源。”
聽見這道嗓門,始終低頭玩兒手機的年輕男人這才抬起頭,朝她看來。
“來了啊。”
與許芳菲眼神對視的刹那,江源明顯有些不自在,他清清嗓子,指了指對麵的空座位,擠出笑容:“坐,坐。”
許芳菲落座,目光淡漠地落在江源臉上,注意到對方左邊額頭貼著一塊紗布。
江源察覺到她的關注點,有點尷尬地抬手摸傷處,解釋說:“昨天喝多了,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這種不學無術的混子,與人打架鬥毆原本就是常事,許芳菲並不關心。她沒有搭這句話,對坐幾秒,語氣疏離地說:“楊露的東西呢?給我吧。”
“這個就是。”江源手從傷口上放下來,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個袋子。
許芳菲拿起袋子檢查了眼,收進挎包,接著便說:“東西拿到了,我先走了。”
“不著急啊許芳菲,坐會兒。”江源說著,將麵前的菜單推到許芳菲眼前,道:“我剛給你點了杯咖啡,是這兒的新品,再你看看你還想吃什麼。”
許芳菲同江源高中時期便沒什麼交情,這兒又數年沒見過麵,老同學突如其來的周到與熱情,令許芳菲頗為詫異。
她擺了下手,婉拒說道:“不用了江源。我隻是來幫露露取東西的,你不用這麼客氣。”
誰知,江源卻輕輕歎出一聲,神色間流露出懊悔:“許芳菲,我其實不想跟露露分手。”
“……”許芳菲皺眉微怔。
“這些年,我確實乾了許多混賬事,傷了她的心,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個人渣,她那麼好的女孩子,我根本就配不上她。”江源說著,似有些激動,揉揉眼睛又拿紙巾擤了把鼻子,“但是許芳菲,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我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我對楊露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歡她。”
這番話,江源說得眼含熱淚情真意切,卻並未打動桌子對麵的人分毫。
許芳菲眸色微冷,隻是帶著怒意質問:“真心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你跟那麼多女的不清不楚,居然好意思說喜歡楊露?”
江源哽咽起來,已經接近哀求了:“我和其他人都是玩玩兒,隻有露露是我真心想娶回家的。許芳菲,我求你了,你是露露最好的朋友,你幫我勸勸她,讓她彆和我分手,我知道她最聽你的話,我求你,我跪下來求你都行……”
說到這裡,江源情緒越來越失控,竟直接從桌子上站起身,要給許芳菲下跪。
咖啡廳人來人往。
一個大男人就這樣痛哭流涕地杵在這兒,著實是引人注目。
許芳菲又無語又尷尬,怕他真的要磕頭,隻能先使出權宜之計,阻攔道:“行了你先彆哭了,坐下,把眼淚擦乾淨。咱們再聊一聊。”
江源登時身形一滯,欣喜地抬起頭,說:“你真願意幫我?”
這時,服務生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過來,放到桌上,介紹說:“這是我們店的新品,烏龍拿鐵,二位請慢用。”
江源見狀,連忙端起其中一杯,殷殷切切遞到許芳菲跟前,弓著腰滿臉討好地說:“許芳菲,高中那會兒我就知道你人善良,心眼兒好,看在咱們同窗這麼多年的份上,求你你幫我這一把,我和露露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許芳菲被架在台上下不來,隻能接過咖啡放在自己麵前,道:“你先坐下。”
江源不露痕跡掃了眼那杯咖啡,“欸”了一聲,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
許芳菲垂眸陷入思考,隨手拿起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咖啡液,沉吟道:“你讓我想一想。”
江源笑笑,說:“沒事兒。你喝點咖啡,慢慢想,慢慢考慮。”
兩人這廂正僵持著。
忽的,許芳菲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她身後方向傳來,步伐沉穩,不緊不慢,頗有幾分耳熟。
許芳菲怔住,還沒反應過來,再一抬頭,眼前已出現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對方麵上的神色散漫而隨意,視線漫不經心,依次掃過她、她麵前的咖啡,最後落向對麵的江源。
江源也被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給弄懵了。
他茫然地看許芳菲:“許芳菲,這是……”
“你好,老同學是吧。”鄭西野涼涼一彎唇,“我是許芳菲的男朋友,姓鄭。”
此人氣場淩冽,渾身的氣度雍容沉靜不怒自威,尤其那雙眼睛,目光沉沉攝人,壓迫感強烈到無法忽視。
短短一息光景,江源心思百轉,已經猜到這人的身份,當即溫和道:“你好你好。我正和許芳菲敘舊呢,鄭先生請坐。”
鄭西野也不客氣,隨手拖開椅子,彎了腰大剌剌便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盯著江源看。
江源讓這視線瞧得冷汗涔涔,心虛地笑,詢問:“鄭先生喝點什麼?”
“我不喜歡喝咖啡。”鄭西野說,“白水就好。”
“嗯,行。”江源僵硬地點點頭。
這時,許芳菲伸出幾根手指,輕輕扯了扯鄭西野的衣角,小聲問他:“你不是說兩點嗎。怎麼這麼快?”
鄭西野風輕雲淡地說:“想到要見你,歸心似箭,一腳油門就轟回來了。”
“……”許芳菲兩腮浮起紅霞,扯他衣角的手指微用力,掐了他一下。
兩人眼神在半空中迂回來往,親昵得旁若無人。
江源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腦門兒。
這時,許芳菲餘光裡看見什麼,柔聲開口,提醒道:“江源,你腳上的鞋帶散了。”
“哦。”江源低頭往腳下看一眼,彎腰係鞋帶。
係完,他重新直起身子。
瞧見桌子對麵,年輕女孩兒端起咖啡杯緩緩喝了一口,仍是笑顏清淡的模樣。
江源心臟猛地一沉,雙手握了下拳,一陣無措。隻好低下頭,掩飾慌張般,猛灌大一口自己麵前的咖啡。
半晌,咖啡廳門口忽然響起一陣騷動,幾名穿製服的刑警冷著臉踏步入內,徑直走到了10號桌前。
許芳菲露出微笑,平和地問道:“各位警官,有什麼事嗎?”
帶隊的中年刑警麵無表情,說:“我們接到群眾舉報,這裡有人吸食毒.品。請三位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