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Chapter 98 約定。(2 / 2)

炙吻 弱水千流 10054 字 8個月前

這時,一道衣著樸素的纖瘦人影從靈堂外緩緩走進來。

喬慧蘭的雙鬢已經花白,身形也略微佝僂,一夜之間失去父親的打擊,讓這個年近五十的婦人愈發地蒼老。看見許芳菲和鄭西野,她強笑著說了聲:“回來了呀。”

許芳菲轉過身。

這一瞬間,許芳菲忍了數個小時的淚終於決堤狂湧。她用力抱住喬慧蘭,頭深埋進母親懷裡,嚎啕大哭。

喬慧蘭雙眼紅腫不已,但在女兒麵前,她依然像過去許多年那樣強撐著,展示出自己最為剛強堅韌的一麵。

“不哭了。”她溫柔輕撫許芳菲的發,柔聲哄道,“外公在天上看見你哭得這麼傷心,會難過的。”

許芳菲用力抱住母親,哭得幾乎岔氣。

她知道,她已經長大了,她失去了外公,媽媽也失去了父親,她才是應該堅強的那一個,讓母親依靠,給予母親力量。

但是,理智上道理都懂,情感上,根本無法控製。

巨大的悲傷排山倒海而來,海嘯般將許芳菲整個人吞沒,她想說什麼,卻抽泣到發不出半句字音。

良久良久。

許芳菲終於停止大哭,不是因為悲慟有所緩解,而是歇斯底裡慟哭過後,生理上出現了疲憊。

喬慧蘭還得去招呼前來吊唁的街坊親友,隻好先將女兒交給女婿。

喬慧蘭給鄭西野遞了個眼色,歎息著抬起手,握了握鄭西野的肩膀。

鄭西野朝丈母娘安靜地點了點頭,隨之便牽著許芳菲的手,帶她先回家。

按照淩城的習俗,老人去世,停靈的時間都是單數日。

喬外公膝下子孫不多,靈停了三天,第四日便在幾個至親的護送下出殯火化,入土為安。

喬慧蘭將祭品擺在墓碑前,自言自語地念叨道:“爸,媽,你們老兩口分開了這麼多年,終於是團聚了。書良,咱爸媽都過來了,你好好照顧他們……”

完成下葬儀式,喬慧蘭給施工師傅們發紅包去了。

許芳菲一襲黑衣站在外公外婆的墳前,神色淡漠,麵容平和,久久未發一語。

整個過程裡,鄭西野始終握著她的手,安靜陪在她身邊。

小地方的風俗很多,老人新葬第一日,後輩要在老家祖宅過個夜。這習俗具體是出於什麼目的、有什麼說法,其實當地人也說不太清,但眾人都覺得,一輩一輩往下傳到現在,總歸有它的道理。

因此,當大伯媽提醒喬慧蘭要帶兩個孩子在老家過夜時,喬慧蘭並沒有拒絕。

當天下午,三人便一起將老家的祖宅簡單打掃了一遍,為兩個臥室換上了乾淨的床單被套。

淩城鄉下的夜晚,繁星永遠是常客。

許芳菲見今夜星月長明,便搬了兩把太師椅到院子裡,和鄭西野一起看星星。

夜色是純黑色背景板,銀河畫條線,月亮畫個圓,晚風習習,山雀咕咕。

許芳菲躺在椅子上仰望星空,忽然輕喚了句:“阿野。”

鄭西野的視線從未自她臉上離開片刻。聞聲,他柔聲應她:“怎麼?”

許芳菲:“你和你外公外婆,或者爺爺奶奶,感情好嗎?”

鄭西野淡淡地回答:“在我懂事之前,他們就都去世了,我對他們的印象很模糊。”

許芳菲聽完,靜默了會兒,說:“我和我外公外婆感情很好。”

鄭西野沒有出聲,隻是平和地注視著她,聆聽她的傾訴。

“以前小時候,我經常跟著我媽一起回來,當時,外公外婆都還在,都還很健康。”許芳菲略略彎了彎唇角,仰望著星空,“偶爾我惹我媽生氣,我媽要揍我,外公外婆就是我的避風港。隻要他們在,我媽就拿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許芳菲:“為這個,我媽年輕那會兒沒少跟我外公外婆吵架,說他們溺愛我,縱容我,早晚會把我慣壞。”

鄭西野牽過她的左手,握入掌心,也很輕地勾了勾嘴角,說:“你確實很乖,外公外婆護著你縱容你,你都沒養成壞習慣。不像我。沒人護,被我媽天天照著三頓地揍,我還是一身的壞脾氣和臭毛病。”

許芳菲聽見他提母親,心口微緊,下意識側眸看向他。她默不作聲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隱約透出幾分複雜和心疼。

鄭西野:“看著我做什麼?”

許芳菲:“阿野,我想,我有點明白當年你媽媽去世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了。”

鄭西野沒有吭聲。

許芳菲語氣輕緩,自顧自地繼續:“我雖然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爸爸,但坦白說,正是因為那個時候年紀小,所以我其實沒有太深太沉重的感覺。這次外公去世,我才真正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生離死彆’。”

說到這裡,姑娘眸光微黯,怔然道:“我送走了爸爸,送走了外婆,現在又送走了外公。親人離去這種事,太痛了,我這輩子也不想再經曆一次。”

鄭西野被她有幾分孩子氣的說法逗笑,道:“傻姑娘,生老病死,人生常態。”

幾秒後,許芳菲忽而定定望向他,對他說:“鄭西野,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鄭西野:“好啊。”

許芳菲一時無言,卡殼了會兒才微蹙眉,道:“你都還沒聽是什麼事情,就答應得這麼爽快?”

鄭西野說:“隻要是你期許的,我都無條件應允你。”

許芳菲心裡忽的一熱,好不容易淡去的淚意又翻湧上來。她抬指拭去眼角的水色,正色道:“我要你答應我,平安延年,長命百歲。”

鄭西野的眸光沉寂而深邃,少傾,他朝她挑了下眉,道:“那你也要答應我,你也要平安延年,長命百歲,活得比我長。”

許芳菲卻搖搖頭,拒絕道:“我不要活得比你長,我要走在你前麵。”

“……”

鄭西野聞聲,眉心霎時擰成一個川字,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道:“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些什麼。”

許芳菲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道:“阿野,我畏懼孤獨,畏懼分彆……畏懼太多太多。我沒有你頑強,沒有你剛毅,沒有你無所無能,也沒有你無堅不摧。我在分彆這件事上很軟弱,承受不了你離開我。”

鄭西野靜了靜:“你以為我頑強、剛毅、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就能無所畏懼?”

說到這裡,他兀然自嘲似的勾起嘴角,續道:“那你錯了。”

許芳菲麵露不解。

鄭西野凝望著她的眸,說:“我也有畏懼的東西,畏懼得要命,畏懼得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就遍體生寒。”

許芳菲:“你畏懼的是什麼?”

鄭西野啞聲:“就是午夜夢回,遍尋身側,不見你的身影。”

許芳菲瞬間愣住。

“所以崽崽,誰送誰走都不好。”鄭西野眼底微紅,笑說:“最好的結局,是生同衾,死同穴,攜手百年歸老。”

“好。”許芳菲豎起一根小指:“那就一起百年歸老,一起長命百歲,誰也不許先丟下誰。”

鄭西野莞爾,伸出修長的指與她的纏繞,“一起。”

許芳菲又翹起大拇指,要跟他蓋章,語氣鬆快幾分:“食言的人,下輩子吃方便麵,永遠沒有調料包。”

鄭西野連眼底都漫開濕潤的笑意,拇指印上她的拇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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