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不止葉維伽, 葉維伽身後,還有一位老太太喘息未定,跑了過來。
這位老太太並非齊菀卿的古典美, 而是70歲的銀發時髦女郎, 瘦高個, 銀卷發大波浪,短款小西服, 下身水洗灰牛仔褲, 腳蹬與西裝同色的長筒靴。
她拍著胸口, “哎呦,幸好我老當益壯。”
【啊啊啊,這又是誰, 哇塞, 滿頭銀發有這狀態!】
【發現沒有,銀發還非常茂密啊!】
齊菀卿愣住,“你們怎麼來了?”
維伽的外婆崔珍秀常年在國外,鮮少回國, 這次怎麼跑這裡來了?
葉維伽抓起齊菀卿的胳膊,“奶奶,我有話跟您說!”
而崔珍秀整理整理儀表, 朝著葉棠梨走了過去,微笑道,“小棠梨, 好久不見啊。”
上次見麵, 是葉家剛認回葉棠梨,一大家子吃團圓飯,飯吃到一半, 崔珍秀才回國。
飯後,崔珍秀憐愛地摸了摸葉棠梨的發,“真像啊,和你媽媽年輕時候一模一樣。見到你就想到你媽媽年輕時候,不過性格和你媽不像,你媽年輕時獨立優秀,一板一眼的,讓我毫無養女兒的樂趣,不過真好,我又多了個外孫女。”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崔珍秀和葉家的事情無關,且常年在國外,好像並沒有收到係統的影響,而且對葉碧煙也是淡淡的。
反而對她多一些真心。
那次團圓飯後,崔珍秀送了一塊和田玉給她,這塊和田玉是雙生。
“現在終於可以拿出來啦,你出生不到三天就被抱走,原想著等你洗三時送給你們孿生兄妹,一直耽擱了20多年,來,這塊是你的,這塊是你哥的。”
一旁的葉碧煙嫉妒得要命,崔珍秀看向她,葉碧煙立即換上可愛的笑容。如果送玉石的人是齊菀卿,那葉碧煙肯定會委屈賴走。
但是崔珍秀她就不敢了。可是有什麼關係,她拉拉哥葉維伽的袖子,葉維伽明白,不就是一塊玉麼,他給葉碧煙就是。
崔珍秀還警告葉維伽:“玉石送給你的,好好放著,要是不見了,唯你是問。”
葉維伽這才打消了給葉碧煙的心思。
這是葉棠梨唯一一次,體會到“家人”對她的平等。
此後崔珍秀出國,期間大概聽說了一些事情,打過兩次長途電話給她,問她願不願意去漂亮國讀研,跟她一起生活,她會安排好。
又要奔向未知的生活嗎?葉棠梨不敢,而且她英語口語也爛,終日疲於應對葉碧煙的挑釁,其實她和白附子性格相像,骨子裡都有不服輸的精神。
她拒絕崔珍秀兩次,崔珍秀歎氣:“拗不過你。”
現在想想,當時最好的情況就是出國讀研,和崔珍秀一起生活,至少比沉進葉家吃人的沼澤要好。
葉棠梨做了一個手勢,直播便切斷了。
葉碧煙是養女的爆炸性新聞,不著急放出來,等葉碧煙再回到高處時,猛炸葉碧煙一筆。讓她嘗嘗從高處跌落的滋味兒。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啊啊啊啊,怎麼突然切斷啦。】
【好想看酷外婆哎!太酷了吧,外婆是做什麼的呀?】
【這你們都不認識!?她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現代婚紗創始人Ms.Cui呀!奶奶六十三歲創業誒,酷斃了!】
【人家的家事,幾個人本來也不是娛樂圈裡的,切斷很正常啦。】
葉棠梨點頭,“外婆,好久不見。”
外婆於她而言,更像是個關係不遠不近的親戚。她心理上並沒有像對葉家人的排斥感。
葉棠梨不排斥她,崔珍秀笑出柔和的皺紋。
葉棠梨不知道此次崔珍秀來所為何事。
崔珍秀主動說起:“這次回國,正好來看看你。”
其實不是,在電話裡她知道女兒白附子手術的消息,女兒說沒有大礙,她立刻飛了回來。
“哦。”葉棠梨抿了抿唇,“外婆我去泡茶。”
一旁的沈佛赤站起來道:“我去泡茶吧。”
崔珍秀麵上不動聲色,是沈佛金的弟弟沈佛赤吧,他怎麼也在這裡,和棠梨關係熟?若是處對象,這可不行。
崔珍秀聽說過沈佛赤許多荒唐事,沈佛赤在國外狂追過一個金發女郎,後來金發女郎跳海後消失了,不知沈家如何擺平的。
要是沈佛赤知道後肯定又要鬱悶了,金發女郎是八爪魚海妖啊!八爪魚纏腹將他拖入海底,他差點英勇就義。為了國家安定,他奉獻太多了!
他的部門,被其他辦公室戲稱為“美男計”部門,如果有選擇,他也不想這樣。
沈佛赤對人的氣場敏感,泡茶回來,他就明顯察覺葉棠梨外婆不喜歡他。
另一邊,葉維伽確認不在直播後,而且是葉棠梨不讓直播的,說明她不想讓觀眾知道她的私事,他就隨她,無論她何時想公開自己的身份,他和媽媽都配合,什麼都聽她的。
而沙發另一端的齊菀卿麵色更難看了,葉棠梨還專門讓人泡茶給崔珍秀喝。
這崔珍秀怎麼回事,葉棠梨並非她親外孫女,做什麼對一個私生女這麼好?
“你找我要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齊菀卿問孫子。
家裡孫子有七八個,葉維伽最優秀,最得她喜歡,但是孫女隻有葉碧煙一個,她一直想要個女兒,因此孫輩中她最疼愛的是葉碧煙。
葉維伽點頭,低聲道:“奶奶,你一直以為棠梨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個她指的是葉棠梨的養母,兩人心知肚明。
飲茶的崔珍秀詫異地望了親家齊菀卿一眼,原來如此!齊菀卿一直把葉棠梨當做那個女人的女兒。崔珍秀氣笑了,所以這一年來葉棠梨在葉家受的委屈,竟是這樣的陰差陽錯。
她之前還以為齊菀卿大家閨秀,識大體,崔珍秀才願意把白附子嫁到她家!俗話說娶個好媳婦旺三代,葉家其他幾個兒子不堪重用,就數白附子房下最優秀,但齊菀卿竟是這麼拎不清的!
崔珍秀放下瓷杯,她的好涵養用儘,“齊菀卿你是眼瞎麼?葉棠梨和我女兒一模一樣,你竟然以為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齊菀卿滿臉疑惑,“你們……你們在說什麼?”
葉維伽說:“棠梨就是我的孿生妹妹,爺爺身體不好,爸媽就沒告訴你們,然後您就想歪了。”
把葉棠梨認作私生女。
這個問題葉維伽之前並未細想,在車上仔細推敲才知道,奶奶肯定把棠梨當私生女了。
齊菀卿想通後,“難怪!難怪!……難怪!嗬嗬……”
她苦笑著,狀若瘋狂,棠梨並非私生女,所以她這一年又做了什麼?挑親孫女的刺,還是為了一個毫無她血脈關係的養女!
葉棠梨目光瞥向彆處。
龍傲和沈佛赤退出一樓會客廳,龍傲永遠一手吃瓜,這老太太竟然把葉棠梨當做私生女,太離譜了!這一家人怎麼回事啊!那葉棠梨之前,肯定特彆可憐吧!他要氣炸了!
沈佛赤沉吟幾秒,手機裡收到信息,忽地笑了,好消息,辦公室研究人員找出了能乾擾葉碧煙超能力的磁脈衝波段。
齊菀卿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崔珍秀坐著的位置靠近葉棠梨,她輕拍了拍葉棠梨的大腿,望著齊菀卿:“二十多年把一個假貨當心頭肉疼,不知你怎麼想的。”
明晃晃巴掌打在齊菀卿臉上,她又氣又怒,氣自己胡思亂想。
“我以為她就是附子的女兒,我……”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白附子撐腰啊,沒想到竟然,竟然釀成大錯。她的親孫女該如何傷心啊!
她親口說她不懂禮數,和男人拍戲不知廉恥。
年三十那晚寒冬臘月,那麼冷,大家在裡麵團圓,她不讓親孫女進屋。
那孩子在雪裡抱著禮物等了那麼久。
進屋後就往後倒,她還說她裝可憐,不讓她進葉碧煙房間,把她安排進傭人房裡睡了一夜。
半夜傭人說她高燒到40度。
她都做了什麼啊……
齊菀卿悲慟欲絕,人在最傷心無措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如同鋼絲捆住全身,一寸寸勒進肉裡,讓她無法呼吸。
葉棠梨終於看了她一眼,旋即而起,而齊菀卿此時汗出麵青,痛苦萬狀,粗喘著呼吸不了。
葉棠梨開口道:“龍傲,拿銀針來。”
一牆之隔的龍傲快速跑上三樓,從她書包裡翻出銀針。
【啊啊啊,怎麼了呀?銀針,誰病啦?】
【兩個老太太嗎?】
龍傲把銀針交給沈佛赤,自己身上還有直播呢,隻能交接給沈佛赤,沈佛赤又快速遞給葉棠梨,然後扒著門框看,而此時他的直播攝像頭從他背後拍攝。
【他吃瓜的樣子像極了我,好想看看葉棠梨那邊到底怎麼回事啊!】
【就是啊,連聲音都收不進來。】
齊菀卿哮喘發作,葉棠梨讓她在沙發坐下、半臥,隨之選定平喘、下屏尖、神門3個穴位,銀針刺入皮下,撚轉刺激穴位。
齊菀卿那隻沒有銀針紮入的手,緊緊抓著葉棠梨衣服下擺。一旁的葉維伽擔憂壞了,奶奶因為急性哮喘,許多次差點沒救回來。
崔珍秀麵色擔憂,方才還想刺齊菀卿幾句,這會兒也不敢了。
唯有葉棠梨處變不驚,好像做過千百次似的,女孩嗓音溫和鎮定:“彆怕,調整呼吸,鼻子吸氣,嘴巴吐氣。”
齊菀卿調整了幾次呼吸,緩了一些回來,往身後看,“維伽,維伽……”
崔珍秀氣道:“我外孫女又不會害你,你喊你孫子做什麼。”在她看來,不就是怕葉棠梨謀害麼。
“奶奶,我在。”葉維伽轉到奶奶跟前。
齊菀卿握住孫子的手,“拍……視頻。”
葉維伽不知道奶奶要做什麼,掏出手機拍視頻。
齊菀卿怕自己挺不過這次了,“遺產公囑,改動原方案,我的財產,一分不給……不給葉碧煙,她和我並無血緣關係。我名下股票……三分之二留給葉棠梨,另三分之一所有人……平分。”
葉棠梨很詫異,老太太和葉碧煙一絲感情也沒有嗎?反而把三分之二的財產總給她?這是在搞什麼?
崔珍秀不好意思地瞥開眼眸,齊菀卿還有良心在,是她想岔了。
葉棠梨又換了個穴位刺入銀針,“您彆說話了。”
齊菀卿眼眸含淚:“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啊。”她要下地獄去洗刷冤孽了,不過死之前知道真相,做一個清醒鬼也值了。
龍傲探個腦袋吃瓜,握了握拳,老太太乾得漂亮,原本他不喜歡這個老太太的,總算是拎得清了。
不過嘛,有葉棠梨在,老太太肯定死不了的。
就連葉維伽也沒想到,奶奶會臨時更改遺囑。那他是不是也要寫個遺囑了?也留給妹妹。葉維伽眼眶濕潤:“奶奶,有棠梨在,你會沒事的。”
八九分鐘後,齊菀卿緩了過來。
葉棠梨拔掉銀針,垂著長睫,一根根將銀針消毒,插.入墨藍色棉布包,再置入古樸的針盒。
齊菀卿想去拉拉她的手,又知自己不配,畢竟做過許多對不起她的事。
這麼想著,情緒又激動了。
葉棠梨道:“您放寬心,之前的事情,我早就走出來了。”
其實那次她發高燒,她記得的,是齊菀卿在半夜裡喂她喝藥。
傭人說:“老太太,一個私生女,您喂她喝藥,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齊菀卿很矛盾:“白天裡我是做給媳婦看的,她雖是私生女,也是我的孫女,我也疼的。父母造的孽,她隻是個孩子,小乖乖啊,喝藥吧,喝藥才能好起來。”
葉棠梨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繼而說,“我不想再搶救您第二次。”
孫女越這麼說,齊菀卿心裡越發堵得慌,“棠梨……”
老太太掩麵而泣,不想活了,這日子還有什麼活頭。
崔珍秀見親家老太太如此要死要活的,女兒白附子還是葉棠梨親生母親,隻會更痛苦!
她之前就覺得養女葉碧煙邪性,說不定被巫靈附身了,但葉家人把她當心頭肉寵,她便不好說什麼。
葉家一團亂麻,如今逐一清醒過來,是個好現象。
她不同情齊菀卿,隻舍不得白附子和葉棠梨,心裡也跟著鈍鈍痛。
齊菀卿一下下捶著胸口,表情麻木,欲要乾嘔,悲痛欲絕。
葉維伽在身側拉她的手腕,“奶奶!”
人在真實的悲痛之下,憂悲傷肺,肺臟陰陽氣血失調,會想嘔吐,演戲演不出來。
葉棠梨站起來,歎氣,真是,煩死了!最怕女人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一會兒又該厥過去了。
何故跟老人過不去呢,可能、應該、或許齊菀卿也受到了係統的影響。
葉棠梨垂下兩條胳膊,雙手握拳,像賭氣中的湯姆貓,超大聲:“奶奶!不要哭了!”
這一聲“奶奶”鎮住了齊菀卿,也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聲音之大,就連龍傲的直播間也收音進去了。
【啊啊啊,是小棠梨的聲音。】
【齊菀卿在哭嗎?她乾嘛哭呀?】
【剛剛用銀針急救的人是不是就是齊菀卿?!】
【小棠梨這語氣,是有點不耐煩吧。】
【老太太乾嘛哭呀,早上過來,她那表情就像是來找葉棠梨算賬的一樣。】
齊菀卿顫顫的,垂下右手,有點害怕,“我不哭了,不哭了。”
老太太的氣息順下來,葉棠梨就放心多了。
她這藥廬還沒開張呢,沒有人能躺著出她的藥廬,所有人隻能站著走出去。
“龍傲,幫我把銀針送上去。”葉棠梨又說。
龍傲蹬蹬跑來,帶走銀針木盒。
【小跑腿。】
【龍·藍騎士·傲天。】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晚到必賠!】
葉棠梨又讓沈佛赤倒一碗熱茶過來,“加枸杞和人參片,算了,我去吧。”
“交給我。”沈佛赤閃身進入廚房,茶水吧台還沒做好。
齊菀卿見到沈佛赤,想到今早來時,她誤會了葉棠梨和沈佛赤,也是和剛剛的針灸一樣,為了沈佛赤治療吧。
愧疚感又要將她淹沒,“奶奶今早,誤會你了,是奶奶的錯。”
龍傲剛下來,直播間又拍攝到他們了。
【我覺得能和子女道歉的父母很了不起。】
【我也這麼認為。】
葉棠梨垂著眸,沒說話。
齊菀卿抿抿乾澀的唇,忽地想起葉維伽,他最疼的人是葉碧煙。這些她不管,以後她會好好護著葉棠梨這個可憐的孩子,“葉維伽,你對我的遺囑有意見嗎?”
葉維伽搖頭,“當然沒有,我隻愛我……”我妹妹。
但是說出來又不好意思,葉碧煙的事情,他會私底下和奶奶解釋,在葉棠梨麵前攤開來講,他擔心妹妹會害怕。
“嗯,你再錄個視頻,我再改改遺囑。”
“啊?還要改。”葉維伽不解,老太太這又是不給妹妹了嗎?
葉棠梨不在乎,她不需要。
齊菀卿:“我剛想到你父母那一代有股份了,以後他們的股份也會給你們。”但是她兒子把葉碧煙當做心頭肉,他的股份不一定會給葉棠梨。
“再改改,你錄視頻。”齊菀卿道,“這會兒我精神狀態看起來好一些,更有公正力。”
在求生綜藝的山頭,葉碧煙捂住腹部,“我去個廁所。”
她掏出手機看直播,她要親眼見證齊菀卿辱罵葉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