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華生聽到敲門聲,下意識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下午一點半, 今天晴天。
四月春風柔和, 如果午後漫步, 也許就能邂逅街巷轉角的美景。
華生卻沒去幻想悠閒午後時光, 第一反應,門外該不會又有誰拿著一紙調令/邀請函,請他去大學法醫室/警局幫忙驗屍吧?
開門, 來人是那對美國師生。
短短十分鐘,華生高度集中精神, 一字不漏地聽全了兩起毒殺案的推論。
“我大概明白了。”
華生如此說著, 隻有上帝知道, 他有沒有聽懂美國教授的飛快語速。
“兩位聯係上了福爾摩斯先生與班納特先生, 進行了一場電報交流, 然後得出了看門人查拉極可能被頂替的結論。”
華生忽略了其中的複雜過程, 直接截取了與他相關的兩點。
聽聞他的毒檢得到了KS團隊的幫助,兩個美國人也靈機一動地也向倫敦方麵谘詢,恰好與兩位合夥人聯係上了。
經過一點就通(錯綜複雜)的推理, 需要請華生幫忙,讓都靈警局提審看門人查拉。
華生都沒去腹誹電報與倫敦聯係多費錢,美國佬可能根本不在意錢。
他隻感覺自己成了破案代言人,“其實, 您二位可以自行聯係警方。都靈警方破案心切, 並不會拒絕任何提供線索。”
華生不是推脫, 而是不願掩蓋了兩個美國人的功勞。“兩位都知道, 因為毒檢迅速成功完成,最近我風頭正盛。如果我出麵,外界恐怕會忽視你們為破案做出的努力。”
“善良的華生先生,誰的功勞一點都不重要。”
歇洛克一點都不想在都靈警方身上浪費時間。若不是為取信華生,他和凱爾西也不會編造與倫敦聯係的說辭。
“儘早破案最重要,需知兩起毒殺案都使用了罕見的毒物。找到凶手,才能問出她們是怎麼弄來危險毒物的。”
“對!弄清最初毒源來曆是重中之重。華生先生,您參與兩次毒檢,一定了解實驗室準備相關對比試劑的難度。”
凱爾西鄭重地說,“凶手從什麼渠道獲得毒物?在她們之外,是否還存在其他買家?不弄清這些問題,毒殺還會不斷上演。”
華生早領教了都靈警方的前倨後恭。他被請去驗屍都遭受了一番質疑,兩個美國佬如果不請自去,指望警方乖乖配合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們現在就出發。”
華生接下了代言人的新任務,“為了更好地說服警方,你們還有其他更有力的實證嗎?”
“被劫貨運火車,從裝貨到運輸的列車人員名單。”
歇洛克指出瓊·斯帕達的兒子應在其中,“此前,艾德溫是從與普利莫、博物館員工的人際關係去查,現在該轉換思路了。”
接著,凱爾西報出了好幾個姓氏,“瓊的兒子今年十六歲,大概率換了姓名。可能從母姓斯帕達,也可能從外祖母的姓氏,或以斯帕達家族曾經名人之名作姓。火車被劫後,給都靈或附近村鎮寄過加急信,傳遞死老鼠被發現的消息。”
華生點了點頭,一馬當前迅速前往警局。
沒有閒情欣賞沿途的野花,也沒多和都靈警察寒暄,直接將一連串推論砸到了他們頭上。
出麵接待的,正是幾天前去請華生驗屍的兩位警探。
兩人努力地去聽前因後果,但華生說完了,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被繞暈了。
要承認被繞暈的事實嗎?
兩位警探一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來如此。”胖警探誇讚到,“不虧是華生先生,您與您的朋友的推論打破了眼前的困境。我立即聯係巴黎火車站,讓他們查一查名單。”
瘦警察也積極地說,“不必等名單確定,可以立即動身去博物館,早點給看門人驗明真身。她有沒有問題,有沒有偽裝,讓多卸幾妝就真相大白了。”
看,這就是‘華生效應’。
凱爾西給這一幕起了新名字,都靈警方因華生迅速鑒定出匹配的毒物,而開始盲從他說出的案情分析。
“還是等一等吧。比對名單不會耽誤太久。”
凱爾西勸住了抬步欲走的胖瘦警探,提醒他們看門人潛在的極度危險性。“實驗室發生過爆炸,誰也不知道博物館裡是否還有另一罐易炸物。”
歇洛克見兩位警探臉色乍變,配合著出言安慰,“因此,需要確定瓊·斯帕達的兒子是否在貨運火車工作。掌握此人的行蹤,增加一份審問看門人的籌碼。哪怕看門人手裡有炸/藥,也要思考一番再引爆了。”
如果沒有最後一句,這能算一番成功的安慰。
胖瘦警探雙雙停住腳步,努力裝作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
“的確,證據充分更好。”
胖警探說,“之前向巴黎火車站詢問了幾次,他們已經將出事時的列車工作員資料提出來單獨存放,現在查證很快的。”
一個多小時後,巴黎火車站發來電報。
3月24日被劫地貨運火車,負責這一車裝貨的工作員中有一位喬治·戴納。
他剛好十六歲,也與瓊·帕斯達的母親本姓相同,即是隨了外祖母本姓戴納。
經查實,戴納在25日上午經火車站附近的郵局,加急給都靈周邊小鎮送了一封信。
“難得法國人也會辦事周全。”
瘦警探取來最新電報,“郵局接待員記得戴納,還是因為他去得太早了。是當天開門營業後,第一個衝進去寄信的人。”
怎麼可能不著急。
24日深夜火車被劫,25日老鼠屍體被帶到都靈。
如果不是佛曼館長25日不在都靈,原在25日當夜就會開始驗屍,而等不到26日上午。
事態的發展總有變數,不可能次次都在掌控之中。
恰似初時,佛曼館長若早點回博物館,凶犯可能就來不及安排引爆老鼠屍體。
又如現在,看門人從沒想到將要麵對突如起來的指控。她正要開口譏諷,但聽可惡的美國佬說話了。
“我不太了解歐洲的情況。”
歇洛克似乎隻是單純在好奇,向胖瘦兩位警探求證,“拒不認罪與坦白合作,量刑方麵應該有所不同吧?”
“當然不一樣。”
胖警探此刻思路清晰,半鼓勵半威脅地對看門人:
“毒殺案鬨得沸沸揚揚,如果嫌犯能坦白自首配合警方破案,警方一定會在法庭上表明她的悔過之意。如果拒不認罪,那就要找她的同夥聊一聊了。女士,您聽過喬治·戴納這個人嗎?”
看門人佝僂地身體猛地一顫,一瞬間下意識就挺直了背,“你們把喬治怎麼了!”
卸妝藥劑應該是用不到了。
看門人的問題等於承認了她頂替了查拉,實則是瓊·斯帕達。
與最壞的預期不同,瓊對兒子的關心讓她不惜暴露了偽裝的身份。
凱爾西觀察著不再假裝駝背的瓊,瓊的嗓音仍舊沙啞未因為擔憂而改變,所以她使用的不是偽聲嗎?
“斯帕達女士,我想您不想再被稱呼為某某某的妻子。您兒子作為從犯的量刑,都取決於您能否配合警方查明一切真相。”
“真相?哼!你們不是弄清了交換殺人才會找到我。”
瓊僵直著背脊,在長年偽裝駝背之後,她已不適應正常站姿。“還需要我配合些什麼?彆說那些威逼利誘的話,你們究竟把喬治怎麼了?!”
“沒人對你威逼利誘,坦白罪行,是你能選的最好出路。”
瘦警探語氣嚴厲,“我們當然把嫌犯戴納控製了起來。之後如何量刑,不正是與你的認罪態度有關。彆企圖為誰開脫,毒殺普利莫四人的毒,是誰給你的!”
瓊緊抿嘴唇,隻給以沉默。
一時間,氣氛僵持住了。
華生看著瓊滿臉的黑斑,一個女人為了複仇居然對自己如此狠心,但瓊並不是徹頭徹尾殘忍的凶手。
他不由歎氣勸到,“斯帕達女士,您的複仇已經完成了,為什麼不完整地坦誠一切?那位暗處毒物供應者十分危險,您願意他加害無辜的人嗎?”
“不,您不願意。”華生提問後就替瓊給出了堅定的回答,“如果您殘忍,當時不會僅僅炸了老鼠屍體,卻放過來借實驗室的人。如果您無情,現在不會因為聽到兒子的姓名,下意識忘記了偽裝。”
華生誠懇地說,“坦白交代,對您與您的兒子隻有好處。”
瓊滿布黑斑的臉上稍稍有動搖之色。
凱爾西加了一把火,“三方交換的毒殺已經結束,你們要殺的人都死了。為了複仇,另兩方付出了什麼代價暫不可知,但您辜負了一個值得尊重的長者,更謀害她唯一的牽掛。”
瓊要頂替查拉勢必要近距離觀察。
兩人怎麼從陌生到熟悉?同病相憐或是最好的理由。
瓊服用了秘藥,長出了一臉黑斑也弄嗓了喉嚨,這才引得了查拉的憐憫。
查拉留在世上唯一的牽掛是黑貓,黑貓卻死在了爆炸中,瓊又怎麼能說問心無愧。
凱爾西直言:“您不是問心無愧,而提供給您毒物的人就更不無辜。揭發他,才能阻止更多的殺戮發生。”
瓊咬了咬嘴唇,微微側頭,不願回想死去的查拉與黑貓。
“捷克與斯洛伐克,你們用當地的信紙通信。”
歇洛克指出了聯絡方式,斷了瓊說不認識毒源提供者的可能。
他更指出一點,“三次毒殺,交換作案。倫敦花店店主文森特,她是為了被悔婚瘋癲而死的女兒報仇;德國柏林的下毒人,必是慘遭普利莫的迫害而要報仇雪恨。您的情況卻不一樣。”
瓊的情況為什麼不一樣?這題連胖瘦警探也會作答。
金玫瑰與牙醫有染,使牙醫做出瘋狂殺妻的舉動。牙醫誤食毒物死亡,金玫瑰是否也罪以致死呢?
這就要看金玫瑰的涉案程度了。
但有一點,瓊選擇複仇讓十六歲的兒子成為從犯,賠上了一個年輕人的前途。
“我想另外兩方已經沒有牽掛了。”
歇洛克一針見血地問瓊,“您也沒有牽掛嗎?不在意喬治·戴納困在監牢裡十多年嗎?”
瓊咬了咬牙,終是吐出一句話,“多伊奇·斯沃博達,我們在捷克認識,現在他取得法國籍,是巴黎醫院的醫生。”
瘦警探聽到此處,立即向眾人點了點頭,先飛奔回警局。第一時間與巴黎警方聯絡,抓捕危險人物斯沃博達。
博物館裡。
瓊開口說了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也就不必隱瞞。
案情大致如凱爾西與歇洛克推論的那樣,身處德、英、意的三方進行了一場三角交換謀殺。
將三方聯係到一起的,是四年前的捷克之行。
四年前,德國慕尼黑的蘇倫娜剛剛失去了丈夫與兒子。
父子兩人隻是去山間打獵,竟是隻剩半截屍體,其餘都遭野獸吞噬。
蘇倫娜不相信自家常年出入山林父子倆無端遭此厄運,但報警偵查後一無所獲。警方歸結於從捷克來的兩人不熟悉慕尼黑周邊情況,非常不幸運地遇上了外出覓食的狼群。
一番調查無果後,蘇倫娜隻能先將丈夫與兒子的屍體送回家鄉。
遠在英國,倫敦花店的溫蒂遭逢退婚瘋了。
文森特太太一時不查沒能看住女兒,讓溫蒂拿到剪刀自殺了。
文森特太太深恨女兒的前未婚夫,但喪夫喪女的她勢單力薄,無法與在倫敦站穩腳跟的奧特對抗。
她隻能暫時離開傷心地,選擇了去中歐旅行,緩解傷悲與憤恨的心情。
與此同時,意大利米蘭有一位牙醫死了。
瓊帶著兒子往捷克去,不是散心,而是去看病。
“你們弄錯了一點,我不是後來故意服用秘藥,而在弄死人渣的當夜就中毒了。”
瓊交代她之所以逃過死劫,不是運氣好,而是知道解藥配方。
斯帕達家族的秘毒,在兩百多年的流傳裡幾經變化。毒性得以控製,更是製造出了可以事先服用的解藥。
瓊在嫁給牙醫之初,並沒有隱瞞此種秘毒與解藥的存在。從沒料到,牙醫某天先服用了解藥,而在飯菜裡都下藥,故作不知地要把她毒死。
“幸而,我當時已察覺人渣有了婚外情,那一段時間多加幾分注意。發現存放的秘藥被取出了,而廚房裡有剩餘的包裝紙。”
瓊裝作不知地吃起晚餐,但已不死不休地反向下毒,給牙醫端了一杯有砒/霜的酒。
牙醫全然不知地服用了砒/霜,他死了。
瓊再按照秘方去配置家族秘毒的解藥,但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臉上開始出現黑斑,嗓子也開始沙啞。
依照家族秘聞,多年前製造解藥的藥劑師出自捷克。瓊帶著兒子去碰碰運氣。
三方傷人心在捷克相遇,她們都沒找到治療心傷的良藥。
瓊也沒找到治療外傷的藥劑師,反而結識了斯沃博達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