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春末,傍晚。
崔幼澄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下巴抵著手臂,望著茶幾上的兩個陶瓷擺件發呆。麵前有一隻狼還有一隻狗,她在猶豫,是先選狼還是先選狗。
陶瓷擺件隻有巴掌大,狗狗是隻大黃,蹲坐的姿勢還吐著舌頭,很是乖巧。狼就凶多了,前撲的姿勢,嘴巴大張,貌似是準備撕咬獵物。
這兩個小玩意兒是崔幼澄在小區門口的精品店買的,她本來是去買冰箱貼,看到這一對狼、犬,就順手把它們也帶回家。
狼對應的當然是沅彬,暗黑BOSS還是有牌麵的。這兩個擺件之所以讓作家發呆,是崔幼澄有點糾結,她是先寫跟沅彬的故事呢,還是先寫攻擊性明顯弱不少的趙寅城的故事。
說起來就算沅彬變成薑東元那個路線,崔幼澄也沒有在怕啦,可她對暗黑BOSS還是有點慫。先寫趙寅城的吧,又覺得故事情節跟《蛇果》有點撞,主題都是女主懷抱目的主動去追男人。
作家糾結不出一個結果來,她準備玩玄學,去買支花扯花瓣占卜。等她到了花店,看見擺在門口的玫瑰,站住了腳,她好像不用進去了。
櫥窗裡好大一束香檳玫瑰,花語是,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那是屬於趙寅城的花,崔幼澄知道要先寫誰的故事了。
趙寅城自己都不知道什麼花是獨屬於他的,他更蛋疼於,如何跟作家再度聯絡。
自趙寅城把薑東元帶去找崔幼澄開了一場故事會後,趙寅城跟崔幼澄就沒再見過。如今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了,今天要進組拍廣告,他還想著作家應該會來,到時候再說,哪知導演講,作家不來。
由於‘故事會’實在太尷尬,妹子認為兄弟瘋了什麼的,趙寅城很擔心崔幼澄說不定也認為他不正常。物以類聚麼,薑東元是他兄弟,兄弟瘋了,他能正常到哪去?
趙寅城有試著給崔幼澄打電話,想要幫薑東元道個歉,也是自己得道個歉。可電話打過去,崔幼澄當什麼事都沒發生,擺明是不想再提那件事,趙寅城也不太好刻意提起。電話最後不尷不尬的掛了,趙寅城就鬱悶了。
演員在想作家的時候,導演也在想作家,後者想的是純工作。
“話說....”韓炳燦有點遲疑的問趙寅城,“你跟崔幼澄熟一點,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往台前站?她那張臉,站在台前超級合適!超級!”
晚上劇組放飯,男導演的問題,男演員無法回答,倒是有點想笑,“你還沒放棄呢?這都開拍了。”
拍攝之前,導演一直試圖想讓作家出演本子裡的女主角,為此還跟作家講,她要是那麼不想露臉,完全可以隻拍側影。本子的核心在男演員身上麼,女演員隻是出現幾個鏡頭,更多是聲音的輔助。
如今都開拍了,女性角色跟男演員的一見鐘情戲碼都已經拍完了,韓炳燦也不是沒放棄,他就是有點不甘心,因為崔幼澄真的很適合站在鏡頭前。以導演的眼光,真心覺得,她跟趙寅城搭一場,比現在找的女模特合適多了。
可惜作家不樂意,導演隻能想想,順帶跟男演員吐槽一下,“我真覺得她合適,你們之間的氣場有點意思,到了鏡頭前你們的火花一定夠強。”
趙寅城就笑,“你又沒看過我們兩站在鏡頭前的樣子。”
“廢話,我做這行多少年了,非得手上有個鏡頭才能找到感覺啊。”韓炳燦斜了他一眼,點了點自己的下眼瞼,“我這雙眼睛就是最好的鏡頭。”
有一雙好眼睛的導演還有一雙挑剔的耳朵,廣告拍完後期錄音時,他對女模特的聲音怎麼都不滿意。再度打電話給作家,你不願意拍攝我們就不怕,但過來錄個後期,沒關係吧?
“有必要嗎?”崔幼澄很疑惑,“你乾嘛老折騰我?那個女演員聲音是有多糟糕?就算她的聲音你不滿意,也多得是人能選啊,非得找我乾嘛?”
“我都在做後期了,哪來的閒工夫再去找人?”韓炳燦讓她彆瞎說,這怎麼能是折騰呢,這是對項目的精益求精,“單算錄音費,請你吃韓牛,乾不乾?”
崔幼澄不乾,導演持續糾纏,纏得她都想把對方拉黑,她寫本子呢,能不能彆煩?
搞不定作家的導演跟男演員抱怨,趙寅城覺得這是個能約作家機會。他先跟導演說,這事兒你找我也沒用,隨後裝作勉強的樣子,答應幫導演把閉關寫本子的作家約出來,喝杯酒再聊聊看。
閉關創作的作家本子寫得不是很順利,她想要規避兩個故事的相似性,但兩個故事相似的地方很多,‘女主角’畢竟是同一個人。
想設定想到頭禿的崔幼澄就答應趙寅城出去喝一杯,放鬆一下。到了酒館發現導演也在,無語的很,看向趙寅城的眼神很不友好。
早知道能單獨把她約出來,趙寅城也不會先答應導演,麵對她的視線隻能討好的笑笑,這不是得找個恰當的理由才好見麵麼。不然我單約你,目前的情況不合適啊!
接電話時根本沒想那麼多的崔幼澄,看到導演想的挺多,拉開椅子坐下,翹腿抱臂,讓導演彆折騰了,都已經在後期了,還折騰什麼?
小酒館,沒包間,店也不大。一個大吧台就占了三分之二的店鋪,桌椅靠牆擺了半圈。店開在號稱是首爾金融中心的汝矣島,這邊也集中了各家電視台和製作公司。
店裡的客人們對趙寅城的關注不是很多,倒是看到崔幼澄進門的時候,不少男人扭頭看她。
韓炳燦就跟崔幼澄小聲說,了解一下什麼叫美人效應,美人不止是臉蛋美,聲音也很有感覺啊。崔幼澄都懶得搭理他,我聲音好不好聽都不代表我得去給你錄音啊。
“不是,你那麼排斥乾嘛?”韓炳燦不懂了,“不願意站在鏡頭前我當你害羞,後期都不行?”
崔幼澄還沒說話,趙寅城先開口,“講排斥就誇張了,她在寫新作品啊,可能沒時間呢。”
“你哪邊的啊。”韓炳燦瞪了他一眼,沒管他,再問崔幼澄,“隻是錄個音,配合一下後期,台詞都沒兩句,全是你寫的,你最清楚,這點事都不行?”
“你不覺得比起我排斥錄後期這個說法,你非得讓一個作家去錄後期更奇怪嗎?”崔幼澄都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韓炳燦想的可單純了,“你更有感覺啊,聲音、形象,你都更有感覺。一個導演想要跟更有感覺的演員合作,這哪裡奇怪了?”
崔幼澄白眼一翻,“你有感覺的演員是作家,這就很奇怪!”
眼看兩人要掐起來,趙寅城立刻在兩人中間拍手,讓雙方都好好說,不然先叫杯酒,問崔幼澄想喝什麼?
點了瓶白啤的崔幼澄並不接受男演員的打岔,這個局就是他組起來的,現在裝好人?韓炳燦也不接受,人好不容易叫出來,你在這打什麼岔,聊正事呢!
一張小圓桌,作家和導演就這麼掐起來了,坐在中間的趙寅城很是無奈,隻能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們兩隔著他,你一言我一語的,沒人帶他玩。
兩邊爭了得有兩根煙的工夫,趙寅城點燃第三根煙的時候,隱約感覺到崔幼澄已經願意了,隻是在逗著韓炳燦玩。沒什麼直接證據,就是他的感覺,感覺崔幼澄隻是鬨一下。
導演沒有那個感覺,導演奮力遊說女作家兼個職,極其不能理解,後期配音這點小事,崔幼澄怎麼就不樂意了。
等越聊越不爽的導演去洗手間時,男演員就調侃作家,沒想到你還挺頑皮。
“頑皮什麼的....”崔幼澄笑出聲來,“一定要用這麼弱智的形容詞嗎?”
從善如流的趙寅城換了個形容詞,“那是惡趣味?”
“好玩嗎。”崔幼澄舉杯敬他,“我確實也沒搞定他乾嘛堅持要我上。”
趙寅城跟她碰了一杯,笑著講很好理解啊,“本子是你寫的,你是最有感覺的。我們又不是什麼大製作,漫天去挑女演員也不可能,有你珠玉在前,他當然對那些不如你的女演員看不上。”
“你不樂意拍攝,他不可能按著頭讓你拍,但後期錄音確實就是件小事,找你幫忙也是圓了之前沒辦法拍你的鬱悶。”
抿了口酒的趙寅城覺得導演彆的不談,有一點說的是對的,“這個故事,你能出鏡,確實是最好的選擇。”說完想起來,“你演技還好。”笑問作家,“你演技怎麼那麼好?以前想過當演員出道?”
崔幼澄一樂,“那叫天賦。”
“不想說就不說,還天賦呢。”趙寅城笑她,“看不起我的眼光?你的演技是天賦可以解釋的嗎?”
堅持就是天賦的崔幼澄才不管呢,“我就是天賦超絕。”
此話一說,趙寅城大笑,崔幼澄也跟著笑起來,等導演回來看到他們笑成那個樣子,很是不爽,合著就他不高興?
不高興的導演大力拽了下椅子,臭著臉坐回去,這一套動作讓另外兩人的笑聲更大,搞得被笑的導演作勢揚手要揍他們。
“好了好了,不鬨你了。”崔幼澄雙手合十衝前輩微微彎腰,當道歉,“錄音麼,錄唄。”
本來沒指望的事一下有指望了,什麼糾結都拋在腦後的韓炳燦一下就樂了,“這可是你說的啊。”
“是~我說的~”
此話落下,桌上氣氛秒速變好,之後的氣氛就真的是喝酒放鬆了。等時間差不多,導演鬨著要二場,作家表示今天不行,她還有劇本要趕,他們結賬導演還搶著買單。
直至此時,崔幼澄的心情都很不錯,帶著點酒意的微醺,唇邊掛著鬆弛的笑容。誰承想,下一刻,就遇到了讓她笑不出來的人。
三人在店門口準備打車,一輛車正好開過來,他們都沒在意,直到副駕駛的車窗降下,車裡的人喊了聲崔幼澄。
崔幼澄正在聽已婚男導演自嘲說現在回家必然會被老婆罵,既然都會被罵,不如就玩得開心點的想要拖著他們二場的段子。
她被逗得一直笑,笑容滿麵的循聲望向叫她的人,看到臉,笑容瞬時消失。那張臉倒映在瞳孔裡的刹那,崔幼澄想都沒想劈手就把趙寅城拽到了身後,腦子裡的警報聲震天響,吵得她耳鳴。
動作都做完了,人已經被護在身後了,崔幼澄才反應過來,她沒必要那麼乾。
被拽的一個踉蹌才站穩的趙寅城有些詫異,先看她,再看來人,更詫異了,但沒有問崔幼澄在乾嘛,先衝來人點頭當打招呼。
沅彬也不懂崔幼澄在乾嘛,視線掃過兩人的臉,滑到姑娘拉著男人還沒放的手,再看崔幼澄,笑笑。
車窗在他的笑容裡升起來,他什麼都沒說。車窗升起來了,車也就開走了。
崔幼澄麵無表情的望著那輛車,趙寅城歪了歪頭滿腦子問號,導演的問號更多,沅彬搞什麼?當他不存在啊?太目中無人了吧。
突然的一場巧遇,讓導演也不再說什麼二場的話了,先跟作家約好明天在錄音棚見,之後打車走人。留在路邊的趙寅城試探的問了句,之前是什麼情況,崔幼澄說是怕他車子擦到。
趙寅城微楞,這是不想講?那就,“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打車。”崔幼澄剛說完,猶豫片刻,“要不,我送你回去?”
“啊?”
“算了算了,我喝多了。”
崔幼澄按了下太陽穴,讓自己冷靜點,什麼都沒有發生,記憶鎖還在,那家夥沒瘋,趙寅城活得好好的。
曾幾何時,趙寅城差點就涼了,就在崔幼澄麵前,那場麵太震撼了。震撼到崔幼澄在第四輪開局後,一度每天都會被噩夢驚醒,暗黑BOSS的瘋狂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所以崔幼澄碰上暗黑BOSS每每都慫,黑化後的沅彬凶殘到她在第四輪初次碰到他時,臉色煞白,脊背冷汗都飆出來了,不是形容詞,就是被嚇得。
那是一個正常人碰到一個瘋子的驚悚,本能的恐懼。
如今單獨見沅彬,崔幼澄不怎麼怕了,但麵對他,她還是會慫。可當這個人和趙寅城同時出現在一個環境裡,崔幼澄又喝了點酒,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力圖讓自己冷靜的崔幼澄不是很冷靜的要跟趙寅城一起,等著他叫的代駕來,還想跟他上車真的把人平安送回家。搞得趙寅城很迷糊,不清楚什麼情況,有些堂皇。
“還是我送你回家吧。”趙寅城說是代駕都來了,“你就彆打車了。”
崔幼澄站在車邊讓他趕緊上去,彆磨蹭,“到家給我電話,彆短信,就打電話給我。”
“你沒事吧?真的喝多了嗎?”趙寅城很不放心她,“你確定你沒事?”
很有事的崔幼澄認真點頭表示,“我沒事。”你的事比較嚴重,重點強調,“你到家記得打電話來。”
總覺得他們的性彆好像不太對的趙寅城失笑,“不然這樣,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回去,到家我肯定給你打電話,你這個樣子我真不放心你打車走。”
崔幼澄抿了抿唇,淺淺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點,沒那麼誇張,記憶鎖還在呢,沅彬什麼都不記得。她推著趙寅城上車,讓他趕緊走,差不多是被趕走的趙寅城拉上車門跟司機說,從路口繞一圈就回來,他準備跟著崔幼澄的出租車,等她到家後他再回去。
可他這一圈饒了回來,崔幼澄沒走,她垂著頭站在路邊,不知道在做什麼,看不清表情。也不是在等車,有出租車在她麵前停下,司機好像問了她要不要上車,她也擺擺手表示不上去。
她一直沒動靜,代駕大叔跟趙寅城講,這邊不能停車,問趙寅城走不走。趙寅城一邊打電話給助理,一邊掏錢包給代駕大叔,表示他這邊還有事,讓代駕幫忙把車開到能停車的地方,先下車了。
藝人本來不準備叫助理的,私人約的小酒局,帶上助理沒必要。時間也有點晚了,叫助理過來也折騰人。可一直讓代駕等著就不合適了,還是得叫助理。
代駕開走了車,下了車的趙寅城卻猶豫他要不要過馬路,崔幼澄看起來像是在等人。她專門‘趕走’他等人,他再過去,好嗎?
崔幼澄確實在等人,等黑化後的沅彬。按照她的經驗,黑化後的沅彬一定會出現,曾經沅彬就出現了。
曾經她跟對方隻見過兩麵而已,僅僅就是兩麵。兩麵,那個人毀了一切,黑化了。
曾經的兩麵,沅彬找她搭話,她一次都沒搭理。就這點接觸,他都能黑化。這次,她跟他接觸的太多了,她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黑化。
她隻能祈禱,記憶鎖是有用的。
崔幼澄等了很久,站得腿都酸,她覺得自己可以走了,記憶鎖確實有用。可她不敢,她走過,她無視過,她還賭過呢。賭博的後果,是她差點背負一條人命,她自己送了命,太過驚悚的賭注,讓她無法輕易的就結束等待。
趙寅城同樣等了很久,久到他雖然不知道崔幼澄在等什麼人,也能判斷那個人不會來了。但他沒有穿過馬路去跟崔幼澄說,你彆等了,而是先發了個短信給金純,問對方睡了沒有。
打了電話過來的金純問,“怎麼了?”
“我在汝矣島碰到了崔幼澄,她狀態不太對,我過去不太方便,你有空過來一下嗎?”趙寅城找了個理由。
必須有空的金純問清楚地址後說馬上過去,趙寅城就在馬路對麵等著。
晚上十一點多,金融中心的汝矣島還是車流不息,隔著一條馬路的趙寅城始終沒有跨過那條馬路,就站在對麵看著崔幼澄。
趙寅城不是不想過去,也不是不知道,他現在過去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讓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
午夜,獨自站在路邊的姑娘不管是在等誰,她等的人沒來,而他出現了。趙寅城很清楚,他的出現,會讓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
追姑娘,不就講究個趁虛而入麼。
可趙寅城沒過去,並非不想,而是不能。他不能過去,至少今晚不能。
今晚的崔幼澄推著他走,不論她因為什麼把他推走,他都不能再過去。他過去了,那個呆呆站在路邊的姑娘,得提起精神應付他。她看著已經沒什麼力氣應付他了,她在路邊站得夠久了,她應該休息一下,哪怕一個人發呆,都是一種休息。
休息了許久的崔幼澄‘巧遇’了金純,大師姐一邊說著巧,一邊左右探頭找打電話給自己的人。遠遠的看到了人,半擋在崔幼澄身前,衝那邊點點頭,對方舉起胳膊衝她晃了晃手機,兩人隔著馬路打了個招呼,算是完成交接。
‘被交接’的崔幼澄大鬆一口氣,記憶鎖是有用的,她沒有‘巧遇’黑化的沅彬,而是大師姐。
這真的太好了。
馬路對麵的姑娘們上車了,不用再等下去的趙寅城也跟著呼叫助理,讓對方開車過來,順便給薑東元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