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殺手的頭被黑布整個罩起來了,眼前一片漆黑,隻能靠其他感官來辨彆進門的那個人。
那人聲音很活潑,聽著年紀不大。
他的話也很多,從進門開始就說個不停,像一隻聒噪的小鴨子。話題從橫濱潮濕的海風一路抱怨到自己的飯團分給了惡心的海鷗,結果完全沒有說到重點上。他具體說了什麼,織田作之助也記不太清了,反正應該是一些無關緊要、又莫名其妙的話。
織田作之助都無法理解,站在同一個辦公室內的秘書先生就更無法理解了。
這裡是第一凶案現場,警察又還沒來,秘書先生當即就以“閒雜人等進門會打亂現場布局”的理由,試圖把出現在這裡的少年趕走。
在他看來,像這樣年輕的孩子大概還在念國中,涉世未深,很好糊弄,隨便嚇唬一下就能趕走了。
真要這麼想其實也沒錯。
十五歲的少年穿著一套鄉下學校的黑色學生製服,還戴著一頂老土的學生帽,留著一頭讓人忍不住懷疑理發師水平的層次不齊的短發。他甚至還在外麵披了一件幾乎能拖到地上去的黑外套,也不知道是偷穿了哪個大人的衣服。
這副稚氣未脫的模樣,在社會精英麵前實在有些不夠看。
少年會找上門來,是因為他和這裡的社長約好了過來拿文件,那是一份人員參加麵試之後社長簽下的批準就職活動的認可書,政府用以援助未成年人工作的必要道具。
“哎呀,我最近剛剛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要在簽合同之前把活動認定書拿回去才行。”少年左顧右盼起來,“我想……應該在這裡吧!”
“我幫你找好了,你千萬彆進來。”秘書先生搞清楚少年的目的後,便這樣對他說道。
“誒——?”少年拉長了嗓音抱怨。
屋內到處都是堆疊的文件,根本分不出來什麼是什麼,秘書先生堅持說屋內的重要文件都按照一定的序列擺好了,絕不能讓外人動它們一下。如果少年一定要走進來,他就要打電話讓保安上來把人趕出去了。
“結果亂步還是進門了。”
織田作之助回憶道。
“該怎麼說呢……這種我行我素的行為模式,不愧是亂步先生啊。”太宰治有些無奈地攤開了手,“畢竟亂步先生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肯定發現了什麼吧?”
“的確。”織田作之助讚同地點了點頭,“之後就是一段亂步式的推理……嗯,大概就是那樣吧。”
“比如說,凶手是秘書先生,他利用商量酬金把你引過去,再報警。既可以除掉社長,又可以剩下一筆雇傭殺手的錢,警方給的獎金應該比定金還多吧?”太宰治不禁歎了一口氣,“那時候的織田作真的很便宜啊,業務水平還很高。”
關於事情的來龍去脈,太宰治已經從織田作之助的主觀敘述中推導出來了。雖然說其中一些具體細節不清楚,也沒有足夠多的證據,但既然織田作之助開場都劇透了,也沒什麼懸疑可言。
他現在比較好奇的是,亂步之後究竟做了什麼。
“被亂步拆穿之後,那個秘書就惱羞成怒了。他打電話叫了保安,還狠狠地把亂步罵了一頓……”織田作之助微微一頓,“亂步那時候說話很不留情麵,如果再多說兩句,之後會被那個秘書殺掉也說不準。”
“所以織田作打算動手了是嗎?為了亂步先生。”
“原本是有這個打算的,畢竟亂步告訴了我被騙的真相。”
“那你為什麼沒殺了秘書先生呢?”
“……”
就算不是為了亂步,殺手一行也有自己的規矩。
那時候的織田作之助可沒現在好說話,說什麼“不殺人的黑手黨”,也隻是他之後才給自己立的規矩。
碰到這種雇主背信棄義的情況,冷心冷情的少年殺手隻會選擇依靠身體的靈活度掙開繩索,哪怕是擰斷手腕都要開槍射殺掉秘書。
想到自己的過往,織田作之助沉默了片刻,然後回答道:“因為被人搶先了。”
在他打算強行解開束縛的時候,又聽到了十數人在走廊上奔跑的聲音,還有槍械摩擦衣料、精密的金屬零件互相撞擊的細微響動。
不是保安,保安不可能有這麼好的裝備。
“是港口黑手黨?”太宰治挑了挑眉,“那個時候,前代首領應該還在位吧?”
前代首領統治下的港口黑手黨行動暴力,也不計任何後果。他們闖了進來,舉起手中的槍械,把秘書掃成了馬蜂窩。
密集的槍聲過後,隻留下滿室的狼藉。
織田作之助的敘述重點卻不在黑手黨的行動上,轉而說起了亂步的反應:“亂步很生氣,因為他的活動認定書上沾了血,簽名也報廢了,所以把這些擅自行動的下屬們罵了一頓。”
太宰治:“……等等,你說是下屬?”
“亂步那時候已經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了,一直到現在……”織田作之助說完,又後知後覺地問道,“難道這個世界的亂步不是黑手黨嗎?”
太宰治:“……”
他大概知道哪裡出岔子了。
“不是,這個世界的亂步先生隻是個偵探。”
“那可真是太好了。”織田作之助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他到現在還心甘情願地留在港口黑手黨,一方麵是因為不放心太宰,另一方麵就是不放心亂步。這兩個人如果能從黑暗走向光明,織田作之助就該功成身退,拿著自己的退休工資買個海邊的房子寫去了。
這個世界的太宰已經從泥潭中脫離,雖然可能還找不到明確的人生方向,但至少身處光明。而亂步則依靠才能成為了有名的偵探,這個世界的偵探社應該開辦得非常成功。
這不是很好嗎?
太宰治卻誤會了他的意思,神情忽然冷淡下來:“沒什麼好說的,我這邊一點都不好。”
織田作之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