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在家裡呆了足足有半個月。
在外赫赫有名、全國都排得上名號的刑警江戶川繁男又一次在推理遊戲上輸給兒子之後, 本來撐死能靠閱曆在兒子麵前裝大佬的爸爸顏麵儘失, 家庭地位徹底落入最底端。
亂步毫不猶豫地拋下了笨蛋爸爸,去找更聰明的媽媽玩耍。
結果——
在聰明媽媽那裡連輸三局之後,亂步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回來,繼續和笨蛋爸爸玩起了簡單的拚圖遊戲。
“又挑戰失敗了啊, 亂步。”江戶川家地位底層男主人衝著兒子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家庭主婦果然是最強的。”亂步確信。
雖然比試的內容並不是他擅長的方麵,但輸給媽媽沒什麼好丟人的,反正媽媽就是這麼厲害。
亂步驕傲地想道。
放在平常人家, 父母與孩子之間二十年的隔閡勢必會帶來家庭的動蕩。可在江戶川們的相處中, 這隔閡像是完全不存在了似的。
父母不擔心孩子會有危險,從自己得出的結論判斷, 年幼的兒子隻會在未來會受到更多的、來自於各方各麵的悉心照顧。他們也不將忽然長成為大人的兒子作為另一個體進行區分, 反而用一視同仁的態度對待。
受到父母包容態度引導的亂步很快拋棄心中的膽怯,在父母麵前愈發活潑起來。他與家人無事不談, 隻要想到了有趣的事就會進行分享, 也算是另類地向父母透露未來情報了。
除此之外,亂步還背著父母偷偷聯係上了這個時代的福澤諭吉。
銀狼閣下目前還是為政府服務的殺手, 一柄鋒芒畢露、政客手中處理政敵的利刃,想拜托他成為誰的保鏢是不實際的想法。
可亂步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可委托的對象了,隻能想辦法去爭取,為了得到銀狼的協助著實費了一番力氣。
還好江戶川繁男在國內擁有不錯的名望,父親的身份給亂步提供了可操作的空間。
亂步故意搗鬼,隱藏身份,在暗網上搖身一變, 成了一名行動策劃顧問。短時間內打出名號之後,他開始給政客們製造了一些武力無法解決的“麻煩”,輕鬆讓他們低下頭來上門求助江戶川。再順勢提出“需要人手來保護調查員”的要求,政客們自然會懂,剩下的事就變得很簡單了。
雖然,這些也被江戶川菊看透了。
亂步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壞事,他在背後操縱這些讓政客頭疼的疑難案件,根本目的在於獲得福澤諭吉的幫助,最終保護父母。
因為知道會被媽媽知道,所以亂步在策劃的過程中格外注重保護他人安全,一係列事件下來沒有傷害到誰——啊,如果說傷害了政客的個人利益也會被媽媽追究,那當他沒說。
單純被罵一頓就能擁有父母獲救的可能,亂步還是願意被責罵的,想必江戶川菊也清楚這一點。
果不其然,在那些黑心政客和親生兒子之間,思想觀念並不迂腐、且性格無比貼合“江戶川”的母親大人選擇了後者,對兒子一係列行動保持緘默。
在母親的包庇之下,亂步順利達成了目的。
他不怕改變過去會造成什麼後果。
亂步能夠輕易地一眼看出結論,卻是一個格外注重過程樂趣的人。這從之前的穿越中可以看得出來,不管來到了哪一個平行世界、哪一段時間節點,他從不顧慮結局會是如何,隨心所欲到了極點。
蝴蝶效應?
祖母悖論?
那些亂七八糟的理論重要嗎?
著眼當前,亂步最迫切的當然是更改父母死亡的結局,至於後續會發生什麼——
管他呢!
這不是有太宰嗎?
既然把亂步大人當作了穩固世界的基石來用,當然得在其他方麵付出點酬勞,現在不正好有一個還款的機會嗎?
亂步十分無所謂地把後續補漏洞的工作都甩給了持有書的太宰。
他早就清楚太宰的想法,對待懷有私心的太宰向來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卻也不和旁人提起與太宰相關的事,可以說是變相的接納與保護。
太宰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明知一切卻保持沉默的亂步愈發尊重,堪稱有求必應。
兩人的相處模式在港口黑手黨之中很是常見,並沒有人發現他們私下有什麼默認的交易,一直持續到了當前,太宰預支出去的賬單終於到了還款日。
前期鋪墊已經夠長了,努力工作吧,太宰。
亂步心想。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森鷗外內外整治港口黑手黨,足夠太宰帶著彭格列眾人打敗白蘭拯救平行世界,也足夠讓亂步將這個時代的事情安排妥當了。
雖然江戶川們默契地沒有將“離彆”的話題說出口,但離彆的時刻終究會到來。
當粉色煙霧嘭地一聲冒出時,亂步沒有像上次那樣驚訝。明知道不可能把人帶到未來去,他還是牢牢抓住了父母的手。
“相信我。”
亂步知道當自己出現時,父母就已經知道了死亡的結局。如果他們不信任自己,擔心改變未來會對兒子造成更大的傷害,那亂步安排再多也沒有用處,他們隻會欣然接受死亡以確保未來的“照常”發展。
“不要丟下我。”他說。
像是交待,又像是懇求。
手中一空,表情似哭非笑的黑發青年消失在了煙霧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臉上粘著鮮奶油、穿著昂貴洋裝的孩童。
幼年的亂步懵懵懂懂地看著麵前熟悉的臉龐,隨後一扔手上的勺子,哭著撲進了父母的懷裡。這對天才父母將孩子護在中間,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像是被鈍刀劃過似的隱隱作痛。
他們真的舍得拋下亂步嗎?
這顯然是不行的。
父母心中已有決斷。
還沒溫存一刻,門外忽然傳來了門鈴聲。
“——福澤諭吉。”
屬於這個時代、收到委托前來保護江戶川一家的銀發武者麵無表情地報上了姓名。
他一低頭就看見躲在父母背後的孩子,那雙水洗過的翠綠眼眸正盯著他看。
江戶川家的孩子從父母身後繞出來,走到福澤諭吉跟前。他的眼眶微微發紅,臉頰上眼淚和奶油混在一起,仰著頭看福澤諭吉的時候,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花貓。
“……我是福澤諭吉。”鬼使神差地,如兵刃一般的年輕武者試圖收斂起周身鋒利的氣勢,但他顯然沒有成功,最終隻能僵硬地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紹,多補充了一句來意,“是受托來保護你們的人。”
“亂步知道。”孩子吸了吸鼻子,帶著鼻音悶悶地開口,“我是江戶川亂步,要好好記住亂步的名字。”
“啊。”
從這一刻開始,故事的走向發生了改變。
這場蝴蝶風暴來得悄無聲息,席卷了整個世界。
就像上次因聖杯造成的特異點那樣,大多數人都不清楚世界究竟在發生什麼變化。在他們看來,自己的生活並沒有發生變動,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實就是日常。
實際上呢?
“我說,太宰——”
“嗯?”
從平行世界十年後拯救世界歸來的太宰治此時坐在黑色王座之上,新上任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接見了自己的乾部。他將手中的書籍放置一側,捋順了脖頸上掛著的暗紅色圍巾,好整以暇地衝著亂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