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怔了怔, 回神後倒也不覺得太奇怪, 畢竟她有門路能得到消息,翟賢才當然也能。
“華衣”開了大半個月, 她這邊已經得知老板的底子了。化肥廠雙職工家庭出身,父親在後勤部是個中層領導,專門管采購一塊肥差, 這位置沒點門路坐不穩。
翟家有一定人脈,翟賢才看來也是膽子大的, 難怪兩年功夫就攢下一份家底。
“就算沒有他, 也會有其他人。”
薑寧將手上的賬本收進包裡, 打算回去再看, “但對我們來說, 就算拿不到,也最好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她皺了皺眉, 總址落在翟賢才手裡是最糟糕的結果,這麼一大家高仿店杵在西河坊口, 她店小還靠裡, 打擊會很大。
不行,她必須得做好兩手準備。
“胡哥, 你明天把招工告示貼出去一張, 咱們請店員。”
日雜土產公司總址能拿到手最好, 萬一不能, 薑寧打算往外發展, 西河坊是好, 但情況有變也不能一直困守在這,楊市大得很,走去就行。
雖然她懷著孕,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現在攤子已經鋪開並上了軌道,很多事能有心腹代勞,不必親力親為。
萬一總址花落他家,薑寧就另外找個位置,具體事宜就交給胡國川和田斌,這兩人一個負責“錦衣”,一個負責批發店,已經積累的足夠經驗,能夠勝任這份任務。
然而不管走哪條路,售貨人手都是必須的,所以現在開始招聘並培訓,差不多了。
“行,嫂子,我明天就貼出去。”
胡國川利落翻出一塊紅紙和墨汁,這是上次用剩下的,裁好鋪開,讓薑寧給寫上具體內容。
他讀書不多,乾不好這活。
招聘告示寫好,薑母接過來晾在一邊,她既擔憂又奇怪,“寧寧,那個姓翟的能有那麼多錢在手裡嗎?”
最近店裡發生的一連串事,薑母也是很清楚的,不是說翟賢才資金不充裕,又壓了不少貨在手裡嗎?
半價銷售才十天,應該沒清完吧?
就算清完,他也不夠資金參加競拍吧?
薑母此言一出,胡國川和石磊也麵露不解。對呀,西河坊可不比外頭的住宅,兩三千就能買到一套極好的,這地兒價格高多了。
前段日子傳出消息,說坊裡中段一位置悄悄轉手了,兩層,每層約一百平米,賣出了一個快兩萬塊的天價。
這還不是坊口,坊口位置肯定能再高點。
日雜土產公司的總址,是一排共四座樓房,四座樓房捆綁銷售,不拆開賣,光憑這點,就能攔下很大一撥心動的人。
參考價就八萬塊了,還得搞競拍,一次機會,有心的人肯定儘量往高裡估價,怕是八萬還打不住。
翟賢才要是有這資本,前些日子就不會搞得焦頭爛額了。
幾個人困惑不解,薑寧笑笑,她大約能猜到對方怎麼籌的款。
“媽,他大概是貸款了。”
改革開放伊始的八十年代初,由於國家一把手堅定不移地將政策執行到底,雖有保守派磕絆,但總體還是飛速向前的。
各種政策大力傾斜,其中就有貸款方麵。
薑寧還記得,不知八二還是八三年,中央還批下來近兩百億的無期無息貸款,大力鼓勵農村城裡的人借貸。
可惜的是,時下絕大部分的人,老觀念約束,導致不敢也不願借貸,那一小撮膽大的,後麵基本都混成大富豪級彆了。
言歸正傳,現在雖然沒到八二年,但借貸也是很容易的,用價格偏低的抵押品,就能貸出一大筆款項。
翟家有家底,隻要肯豁出去,貸個十萬八萬也是行的。
客觀來說,薑寧還是挺認同翟賢才的魄力,夠當機立斷,就是搞高仿品這點令人厭惡。
“啥,貸款啊?”
薑母愣了愣,半晌搖頭道:“這是把家底都壓出去借錢了。”
她很不認同,不愁吃不愁穿的,手頭還闊綽,好端端押了東西還欠下一大筆債,這是為了啥?
她撇撇嘴,“他爹媽也是糊塗的,由得他胡鬨,萬一錢都虧了,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去嗎?”
薑寧笑而不語,也不反駁,其實她媽這樣的思想,才是時下主流,無債一身輕,好人家是絕不考慮借貸的。
也是,不管哪個時代,有超前意識和獨到眼光的,才能殺出重圍,不是嗎?
她撫了撫正懶懶動彈的寶寶,站起來笑道:“媽,咱們回家吧,我有點餓了。”
薑母立即將剛才的事拋在腦後,“那咱們先去買點吃的墊墊?”啥事兒都及不上她閨女外孫重要。
“不用了媽,回家也不用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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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寧一點沒猜錯,翟賢才確實是靠貸款籌措的資金。
在“錦衣”新款冬裝上市的第二天,他遇上了一個在日雜土產公司上班的朋友,得到了這個消息。
不過考慮了半個小時,他就牙根一咬,下定決心。
成功勸說了爸媽,將自己和家裡所有資產都抵押上去,再找了關係拜托了朋友,小半月時間,貸款就下來了,足足十萬塊錢。
報了名以後,他將存折和資格證牢牢鎖著,鑰匙揣在自己兜裡,誰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