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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了魏濤,身邊眾人眼光各異,大多是驚詫和估摸,更有甚者機靈些的,已經蠢蠢欲動想著套關係了。
盧薇薇沒有看這些人,她手機響了,對欲言又止的廖江點點頭,她快步走向僻靜處。
低頭一看這個號碼,盧薇薇條件反射一陣憋悶。
“媽,什麼事?”
趙玉燕的嗓音早已不再清澈,聽著有些不高興:“媽沒事還不能找你了?”她選擇性忘記了自己多年來重男輕女,還真沒事就不給閨女打電話。
盧薇薇抿了抿唇,安靜等著,果然,趙玉燕頓了頓直奔主題:“行了,我不和你廢話了,我上次讓你湊的錢怎麼沒打過來?”
她十分不悅:“你弟都大學了,過兩年就該畢業娶媳婦了,婚房得早些準備起來。我看了好些樓盤才選中個合心意的,讓你這丫頭給湊點錢還拖拖拉拉!阿哲還是不是你親弟了?啊?!”
雖然自認早過了渴望母愛的年齡,但盧薇薇眼淚還是一瞬間決堤,她哽咽片刻,最終搶白道:“弟弟說過不要我出錢買的婚房,阿爺阿奶也說,家裡會給我和弟弟都買婚房,不用我操心!”
也不用你操心!
以前麵對母親諸多不合理要求,不過分的,盧薇薇總會讓母親如願,要是過分的,她就推搪過去。要是難以推搪,她就按奶奶教的,都推到爺爺奶奶身上。
反正趙玉燕從來不敢和公婆對質,她心虛腰杆子不硬,又畏懼公婆如虎。
這麼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但盧薇薇眼下卻爆發了,除了多年積累是誘因以外,還有一個關鍵因素,趙玉燕這次嘴巴張得太大了。
一口氣四五十萬!
剛進入新世紀,房價遠比不上後世誇張,但老家頂尖的市中心商品房,足足一百多平米,也得小幾十萬,趙玉燕嘴巴一張一合開口就要,盧薇薇哪裡拿得出?
娛樂圈確實是個來錢快的行當,但也不是遍地是黃金,況且盧薇薇是新人,她簽的是分成最少的合同。
賺得多點要花的也不少,她出道以來拍了兩個電視劇和幾個廣告,除去花費,加起來也沒夠趙玉燕要那個數。
盧薇薇悲從中來,嗚咽道:“媽我真是你閨女嗎?!你要這筆錢真是給我弟買房子嗎?!”
在孫女簽約前,盧母已經明確在家裡說過,房子車子這些家裡都給買,兩個孩子一人一份,不用媳婦瞎操心。
這不是怕趙玉燕花錢,而是防止她打這些旗號向閨女要錢,先打了預防針再說。
盧修文後來再父親安排下辭了公職下海,有盧父把握大方向和護蔭,他很是給家裡攢了些家底。隻不過,趙玉燕手裡也沒有太多閒錢。
她這人太不讓人放心了,就連家用,盧母也沒放到兒媳手去。
趙玉燕憋了二十年,好不容易閨女要賺大錢了,她還不使勁兒伸手嗎?
不得不說,多年婆媳,盧母還是很了解對方的。
她囑咐過孫女,不過盧薇薇手縫兒還是有點鬆,她不是不知道母親的德行,但渴望母愛的她,還是滿足了趙玉燕的要求。
聽話的閨女,總會換來幾句溫言細語的,盧薇薇心滿意足,她曾經認為,要是能一輩子這樣,也是不錯的。
可惜她想得太美了。
趙玉燕是個典型得寸進尺的人,胃口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到了最後,居然一開口就幾十萬!
不過好歹她還懂得遮羞,扯了兒子買婚房的借口,沒有太赤.裸.裸。
可是盧薇薇不是傻子,母親的貪得無厭,讓她還來不及品清楚難得的母愛,這層自欺欺人的假象就被撕得七零八落。
哀莫大於心死,她直接摁了電話,蹲下摟著膝蓋,痛哭失聲。
淚眼朦朧中,手裡緊攢的手機又響起來了,她隔了一層淚光看了眼,是阿奶。
盧父盧母很疼愛她,弟弟有的她都有,盧薇薇和爺爺奶奶很親近。不過要是往日,她遲疑一下肯定不接電話的。好歹等嗓音恢複正常才回撥過去,給母親遮掩一下。
但盧薇薇此刻傷心透了,一看見奶奶的電話立即接通,哭道:“阿奶!”
孫女嗚嗚咽咽,盧母登時就大怒:“是不是你那個媽又給你打電話要錢了?啊?阿奶都告訴你多少次,不要給她!你咋就是不聽!”
剛推開門,就看見兒媳婦匆匆奔回房的背影,手機還摁在耳朵邊上,她就立即猜測趙玉燕是打電話給她孫女了。
果然是!
孩子吃虧長輩總是心疼的,恨鐵不成鋼說了幾句,盧母已經氣得兩肋生疼:“薇薇你彆哭哈,阿奶等會給你打電話!”
盧母撂下電話,二話不說衝到兒子房間,“趙玉燕你個敗家娘們,給老娘滾出來!!!”
趙玉燕也是能耐,二十年時間,把一個處處顧忌儀態的小資中年婦女,硬生生逼成個會破口大罵,甚至打人踢門的小老太太。
盧母一推門,鎖住了,這狗皮膏藥般的兒媳婦,現在鬨出事來,都已經學會鎖門躲避了,堂而皇之的。
她氣瘋了,踢了兩腳門,踢不動,怒吼道:“陳嬸趙姨!給我拿個錘子來!!”
家裡兩個保姆阿姨頭皮發麻,不過主家三五時就是一出,她們也見怪不怪,熟能生巧了。
翻箱倒櫃找到錘子,盧母指揮保姆阿姨錘開房門,她怒氣騰騰衝進去,一把抓住趙玉燕的頭發,左右開弓甩耳光。
“我讓你能!我讓你欺負我孫女!我讓你對我孫女伸手拿錢!!”
“啊啊啊!!”
趙玉燕尖叫躲避,抬手左遮右擋,她年輕力氣足,盧母年紀大了,但她不敢還手。
她多年前試過還手一次,讓婆婆磕破了頭,當時盧修文勃然大怒,把她打得下不了床。
她也明白得很,想在盧家繼續待著,就不能再次還手。
“媽我錯了!媽我以後再不向薇薇拿錢!媽你原諒我一次吧!”
盧母年紀不小了,打了一陣子氣喘籲籲,她“呸”一口氣,怒道:“再有下次,你回趙家去吧,咱老盧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進門二十多年,趙玉燕居然還常常聽這種掃地出門的話,而且她丈夫她婆婆每次都說得真心實意,實在不是嚇唬人的。一言難儘。
她嚅囁:“媽我知道了。”
盧母都懶得再罵,她惦記著孫女,冷哼一聲,匆匆忙忙趕回客廳,再給孫女撥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盧薇薇已經稍稍收拾好情緒,她沒有再向以往那樣,總是惦記著給母親開脫,而是低低喚了一聲:“阿奶。”帶了濃重的鼻音。
“哎,阿奶的薇薇。”
盧母心疼的不行,這麼好一個閨女,她實在想不明白兒媳婦為啥不喜歡,為啥一再糟踐,她忙道:“阿奶和你阿爺去看看你好不好?”
“阿奶和阿爺都沒看過拍戲,想見識見識哩!”
盧母小心翼翼避開孫女的創口,恨不得插翅到那邊給好生撫慰一番:“劇組能探班不?要不阿奶和阿爺再外頭定個酒店等你?”
“能,能探班的!”
盧薇薇重重點頭,她一直知道還有親人愛著自己的,被趙玉燕傷過的心一時倍覺慰藉。
二十年時間,終於徹底撥開了母愛的迷障,盧薇薇心底有殘餘酸澀,更多卻是從來沒有的釋然。
由此至終,困住自己讓自己不得解脫的,隻能是她本人。
這樣也好,不屬於自己的就甭強求了,她已經比很多人幸福。
下定決心,盧薇薇抹了最後一把淚,努力露出輕快的笑意:“阿奶,我等著你和阿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