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奚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夢,長達十年的夢,如今,夢該醒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換了一壺水又重新走回堂屋。
當她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平靜下來。
她很從容地給容奚斟了一杯熱茶,像十年前一樣遞給他,“公子用茶。”
容奚接過她的茶杯,有些不自在地喝了一口。
素素剛才那番話引動了他的情緒,對著一個凡人,竟然有點心虛。
“對了。”他轉移話題,“素素,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以後?”素素愣了一下,已經略有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容奚的心砰砰跳起來,試探著問道:“看來這十年,你過得不好。”
素素沉默片刻,道:“好與不好,都有。”
“你現在這樣,以後恐怕……”
素素苦笑,“我知道,我孑然一身,出身不好也嫁不出去,無兒無女,生活潦倒,以後的日子怕是苦得很。”
“這樣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嗎?”容奚語意含糊地問道。
“那有什麼辦法?”素素說,“我自己選的這條路,總要走下去,哪怕再苦再難,也要過下去。後悔沒有意義,況且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頓了頓,又道:“其實也不是很苦,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得很,心情也很平靜,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費儘心機討好他人,唯一煩惱的便是生病的時候沒個人在身邊,以後年老了,連個守身的人都沒有。不過最近打聽到了,隔壁楊槐縣旁邊有個亂葬崗,經常有人在那裡扔棄嬰,等開了春天氣不冷了,我就去亂葬崗撿個孩子回來養著,幫我養老送終。”
之前容奚問她苦不苦的時候,素素的眉目間的確有憂慮,然而說到後麵,素素的眼裡卻越來越明亮,像是對以後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容奚望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知道自己再也無法下手了。
失憶的那段時間,穿越前的記憶無比清晰起來,他記起了自己曾經當過誌願者,資助過貧困兒童,收養過流浪狗,家裡那條金毛就是他收養的。記起了自己是個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人,若是那時候的他,難以想象自己會殺人,會變成現在這般冷酷無情。
那些久遠的記憶,在穿越過來的三百年間變得模糊不清,如今都記起來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狂妄行事,隨心所欲了。
殺人奪舍,做不到。
容奚深深歎了口氣。
素素以為他在為自己歎氣,連忙說:“容公子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
“去給我拿壺酒。”容奚吩咐。
素素聽話地站起身,“容公子等等我,我家裡剛好有一壺酒。”
她說著起身去廚房。
待她拿著酒回來,發現容奚已經不在原地。
“容公子?”她在屋裡看了一遍,沒發現人,連忙追出門。
茫茫的雪地,人影渺渺,沒有自己想要追尋的那個人。
素素失望地回到屋,慢慢走到容奚之前坐著的桌前,然後她發現桌上有一堆靈石。
“容公子……”
她怔怔地盯著那堆靈石,眼淚慢慢流出。
容奚離開素素的家,鑽回小木偶後慢慢走到大街上。這下好了,他做不到奪舍活人的軀體,若又像遇到百裡煜時那般附身到屍體身上,還不如一直當個小木偶。
怎麼辦?
他有些迷茫。
或許,我應該去聽百裡煜的,找材料打造肉身?
容奚不知不覺間走到岔路口,望著前方兩條路,停下腳步。
一條通向鎮外,一條通向之前與百裡煜一起呆著的客棧。
該去哪兒?
是繼續去找下一個可以奪舍的活人,還是回去找百裡煜?
小木偶站在路口捧著手思索。
奪舍肉身做不到,那就……那就回去找他吧。
他哢哢哢地走了兩步,忽然又想:我剛出來又跑回去,是不是很沒麵子?之前還說了那樣過分的話,人都得罪完了,現在卻又巴巴跑回去……
小木偶又停下腳步。
……不,為什麼我一定要回他身邊?我自己也可以找打造肉身的材料啊。
然後又想:不行,我現在靈力微弱,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
不錯,百裡煜身上氣運深厚,一定可以幫我。
“我才不是因為舍不得他……”小木偶乾巴巴地說,完全忽略了之前自己說的“留在百裡煜身邊很危險”的說法。
“哼,本尊隻是為了利用他,本尊為了他差點把命都丟了,他欠我的。”小木偶越說越理直氣壯,“如果他敢嘲笑我,不要我,我就讓他還我一條命!”
小木偶拉了拉脖子上的錦囊,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客棧方向的路走,那氣勢特像一個上門討債的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