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為什麼這樣紅?哎,紅得好像,紅得好像燃燒的火……”謝華香在一陣熟悉的旋律中醒來,歌曲唱到“燃燒”兩字的時候,謝華香的心習慣性地提了一下,果然,那個“火”字伴隨著一陣“哧啦哧啦”的雜音一起從錄放機中傳了出來。
這是謝華香她媽胡愛春最喜歡的一盤錄音帶,聽的時間長了,磁帶磨損,免不了音質變差,謝華香閉著眼睛都能數得出來有哪幾處是磨損得特彆厲害的,在心裡默默地跟著哼了幾句,謝華香突然睜大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不對呀,這時候哪還有人用老掉牙的錄放機和磁帶,家裡的這些東西也早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更重要的是,現在謝華香的身邊哪裡還有喜歡聽《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人呢?
觸目所見是一張老式的木板床,以及自己身上蓋著的白底紅色碎花土布棉被,還有床尾那架掉了一塊漆的雙門立櫃,這分明就是謝華香少女時代的閨房啊!
怎麼回事,莫非還沒睡醒嗎?謝華香伸手狠狠地擰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啊,疼!”她沒忍住叫出聲來。
聽到響動,胡愛春探個頭進來:“醒了就趕緊起來,跟我上街排隊買肉去,多大的人了,啥活也不知道幫著乾,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
聽著這熟悉的嘮叨聲,謝華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熱了,對她來說,這中氣十足的罵聲,簡直比天籟還好聽,“媽!”她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這聲音卻讓胡愛春誤會了:“怎麼,我天天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伺候你們爺倆,現在說你一句還說不得了?你看看隔壁張家的姑娘……”說到這裡,胡愛春話音一頓,想起隔壁張家的姑娘前兒才頂了她媽的班,已經在廠子裡上班了,可自家閨女的前途還沒有個著落呢,要是再安排不上工作,那就得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插隊去了。
想到這裡,胡愛春有點泄氣,悻悻地說了一句,“早飯在鍋裡呢,趕緊趁熱吃了,今天副食店有新到的帶魚,我排隊去,中午給你們炸帶魚吃。”
謝華香含糊地應了一聲,裝著是揉眼睛,悄悄地抹去了一眶熱淚,真不是做夢,一覺醒來,她回到了做姑娘的時候,爸媽都還好好地活著,她也還沒嫁給鄭永成那個渣渣,太好了!
胡愛春嘮嘮叨叨地交待了幾句,外麵傳來“咣當”一聲,關上大門出去了,她就是這個樣子,整天嫌棄謝華香不像彆人家的姑娘會操持家務的是她,但從來不真正讓她乾活的也是她。
謝華香心裡暖暖的,一骨碌從床上躥了下來,年輕可真好,連身手都特彆矯健,她熟門熟路地衝到客廳,雙手扒著掛在牆上的日曆,定睛一看,1976年5月20日,這個熟悉的日期讓謝華香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居然是這一天!
這個時候人們還沒有對“520”這個日子賦予特殊的意義,謝華香記住這個日子也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小年輕們所念叨的那個原因,而是因為這一天是她跟鄭永成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上輩子的謝華香,活得很是有些矯情的,她把這個“相識紀念日”記得牢牢的,每年到了這個日子都要花樣百出地慶祝,直到某一年的這一天,她設計了一個大大的驚喜,假裝出差卻突然回家,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卻是鄭永成和另一個女人衣衫不整地滾成一團,不堪入目的一幕。
從此謝華香對這個日子深惡痛絕,老天有眼,居然讓她重生回到了這一天,這一次,可再不能重蹈覆轍了。
上輩子所遭受的那些苦楚、重生的喜悅,以及對於全新未來的憧憬,種種複雜的情感在謝華香的心中交織成複雜的毛線團,還沒容得她靜下心來整理清楚,大門就被“砰砰”地敲響了。
老式的木門要麼是從外麵落鎖,要麼就是從裡麵上拴,謝家住在紡織廠職工大院裡,隔離鄰舍都是一個廠子裡的熟人,大白天的隻要有人在家,大門一般都不會上鎖,胡愛春剛剛出去也隻是把門掩上了而已。
謝華香穿著拖鞋“吧嗒吧嗒”地跑過去,人還沒到呢,門就被推開了,門口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催促:“謝華香你怎麼回事,說好了八點半在大門口等的,我都等你半天了,你還磨蹭什麼呢!”
聽到這把聲音,謝華香的心裡就產生了生理性的厭惡,她上輩子所遭的罪,可以說大部分都是拜這聲音的主人,她從小到大所謂的“好閨蜜”唐桂英所賜,說句難聽點的,現在的謝華香一見到這個人,就恨不得把她給活活掐死!
唐桂英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端起桌上的一個杯子不管不顧地就往嘴裡灌,期間還停下來“吧唧”了一下嘴,覺得甜絲絲的,味道還不錯,又繼續喝了起來。
謝華香記得剛剛她媽出門的時候交待過,桌上那杯水千萬不能喝,那是給她爸謝義平泡的藥,她爸這幾天便秘,怕他不肯喝,還特地加了點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