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1 / 2)

潔白明亮的醫院大廳裡,他的視野卻漸漸被泛起的灰黑占據。

“彆動, 啊, 要拔針了。”

身旁響起護士的聲音, 手背上傳來皮膚直接相貼的碰觸感, 讓人更難禁受。

祁寄咬唇按捺下身體的顫栗和湧到喉口的嘔吐感, 直到清晰感覺出輸液針從皮膚撤出, 才又悶咳兩聲,抬眼看向拔針的護士。

“勞煩,多謝。”

他剛剛咳出了淚,似蝶翼微顫的眼睫還濕漉漉的,加上那張略帶病弱的蒼□□致麵容,自下而上抬眼看過來,任誰被這麼注視著,也沒辦法泰然待之。

年輕的護士足足愣了兩秒, 才想起來應聲:“沒事沒事。”

她收起空輸液瓶,餘光還能瞥見男生蒼白優美的側臉。

“你是那個中度腦震蕩的病人對吧?最好多觀察一會, 確定沒事了再回去。”

“對了, 這段時間記得彆劇烈運動, 不要猛站猛坐,不要有太大情緒波動。如果兩三天後頭還特彆暈, 最好來複查一下……”

直到旁邊有其他病人要換瓶,熱心叮囑的護士才被叫走。

祁寄閉了閉眼睛, 眼皮下的黑暗視野被室內燈光照出一片血紅。

與昨日拳台熾熱頂燈下的場景如出一轍。

他的記憶力一向驚人, 此刻這令旁人羨慕不已的長項卻無情地成為冷酷幫凶, 將祁寄重新拽回那被真實還原的場景。

眼前的血色中浮現出晃動的對手,和拳頭迎麵攻來的殘影。四周燥熱宛若蒸籠,將他嚴嚴實實倒扣在逼仄的拳台上,籠外是足以掀翻天花板的呐喊嘶吼,和遍布整個觀眾席的狂熱麵孔。

他們叫著,吼著,期待著拳拳到肉和鮮血橫流。那些叫喊聲山呼海嘯,瞬間將高高拳台上單薄的人影吞沒。

“……同學,同學?你沒事吧?醒醒!”

遙遠的呼喚聲勉強將祁寄拉回現實。他睜開眼,就見剛剛那個護士站在麵前。

“又頭疼了嗎?”護士關切地問。

祁寄低咳一聲,皺眉忍住咳嗽引發的暈眩,他啞聲道:“沒有。”

“你自己小心一點,”護士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去那邊窗口把費用交一下。”

她又補了一句:“等下人多就要排隊了。”

“好,謝謝。”

謝過護士,祁寄去大廳窗口繳完費,領回一張長長的收據。

救護車275元,掛號費10元,醫療費(含氧氣包)17376元。

加上事發突然,祁寄被從地鐵站送來,連病曆本都是新買的,工本費15元。

兩年多以來,祁寄一直不怎麼喜歡醫院。他昨晚決賽完就知道自己腦袋受了傷,卻也隻讓館裡的醫生看了一眼就回去了,如果不是因為今早被地鐵的好心人送來,祁寄連查病的意願都沒有。

他也沒有足夠的餘錢。

最後診斷結果出來,除了中度腦震蕩,還有貧血,低血糖,中度營養不良,醫生直接給他開了兩瓶45元的葡萄糖。

此外,還有針管費,腦ct圖拍攝費用,以及送他過來的好心人回工作單位的出租車錢……這麼些零零碎碎地加起來——

總計六百三十七元二角六分。

祁寄盯著白底藍字的收據,他直接在腦震蕩的暈眩感裡秒算出了費用總和,卻因為這個數字而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後腦隱痛的愈發加重。

要不是有昨晚贏下的那筆獎金,多了今天這筆額外開支,祁寄現在恐怕連這個月祁鳴宇的夥食費都要交不起了。

幸好……

祁寄揉了揉額角,決賽的獎金相當可觀,他這次總算能撐過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債務。

有了這個緩衝,未來一段時間的開銷就可以靠實習工資支撐,而祁寄之前做的幾個商用設計稿也到了發稿費的日子。

總算不用再去做打拳這種高危兼職了。

祁寄把收據塞回隨身背包,手背上的棉球不小心被蹭歪了一點。他凝血很慢,沒辦法直接舍棄止血棉,就伸手把固定棉球的膠帶重新粘了一下。

手一抬,他右腕上的手鏈就順著腕骨滑了下去,堪堪掉到了小臂中間。

那是條手工編的深色手鏈,被祁寄貼身戴了很多年,已經蘊養沉澱出了歲月的光澤。隻不過手鏈的調節區間有限,一直很合適的手鏈已經被緊到了最裡麵,現在卻還是隻能鬆鬆垮垮地掛在他的手腕上。

祁寄把膠帶粘好,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棉球下的皮膚青了一片,乍一看有些唬人。加上剛剛拔針時護士按過他的手背,現在那片青紫旁邊還留著一個泛紅的指印。

看著那個指印,祁寄不由皺眉。

雖然他膚質天生敏感,之前不小心碰一下也會紅腫,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一被碰就覺得不舒服。

祁寄抬頭看向大廳裡掛著的科室指示牌,既然已經到了醫院,不如順便去皮膚科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不然他自己也不會再主動來醫院。

他正想朝樓梯走,掌中手機卻響起了起來。

屏幕上亮起林哥的名字。

祁寄接起電話:“喂,林哥?”

“哎,小祁,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麻煩你們擔心了。”祁寄邊走邊道,“我等下回去,中午應該就能到公司。”

電話那邊驚訝:“你出院了?不是……你身體沒事了嗎,怎麼這麼著急趕回來?”

祁寄唔了一聲:“我沒住院,就打了個吊瓶,沒事。”

“你可彆逞強啊,身體是工作的本錢!”

“我知道,謝謝林哥。”

祁寄以為林哥隻是打電話來問問情況,聊到這差不多也準備掛了,結果卻被對方叫住。

“那個……小祁,還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嗯?怎麼了?”

電話那邊躊躇了一會兒,才道:“是今天上午,就……你知道,新總裁裴先生剛來,今天開完會就下來視察了……”

祁寄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唉,其實原本不應該輪到我們的,高主管帶他去的是大區。但不知道怎麼,裴總就來了d組,一進來正好看到你的工位……經理也做了說明,但他們一看見空位就不高興了,也沒聽解釋,就直接按曠工算……”

“……”

祁寄正要邁上二樓的腳步一頓。

“……小祁?”

“好,我知道了。”

祁寄轉身,也不再向樓上皮膚科走,直接朝樓下走去。

他語氣仍舊溫和有禮,聽不出一點異常。

“謝謝林哥通知我。”

又聊過幾句,等電話掛斷,祁寄才抓著扶手,停住腳步。

他悶咳兩聲,止不住,最後咳到眼前隱隱發黑,腰都彎了下來。

無故曠工,扣一罰三。

六千一個月,九月有二十六個工作日,扣掉四天的實習工資。

總計九百二十三元零八分。

祁寄虛軟地靠著扶手,黑影重重的眼前浮現出昨天見過的那個男人的臉。

昨日的驚懼一掃而空,換成一個加大加粗的鮮豔大紅叉。

【裴總】→黑名單。

祁寄最後也沒去成皮膚科,直接回了公司。

就算被當成曠工扣了錢,該做的任務也得做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無妄之災並未影響到祁寄被調去設計團隊的進度。

儘管如此,祁寄對這位裴總的印象分還是掉到了負數。

人事調動在雲圖很正常,離開運營組之前,同事們還一起去公司餐廳的包間和祁寄吃了頓送彆餐,三天後,祁寄就去了設計部。

他在設計部做的工作顯然比在運營組的更適合自己。祁寄從小擅長畫畫,他天生五感敏銳,不知有多少人曾驚歎過他的色感。

大學之前,祁寄涉足的大多是平麵視覺設計,直到修讀軟件工程,他才慢慢開始接觸ux和ui設計,接的商稿範圍也逐漸變得廣泛起來。

不過無論自學水平如何,工作所能給予的經驗仍是無可比擬的,所以接下來的幾周時間,祁寄雖然忙碌,卻異常充實。

轉到設計部之後,祁寄也時常會和兩位學長學姐一起吃飯。學長李安北在宣傳部工作,負責後期製作,他在設計方麵有很多經驗和自己的獨到見解,早在f大讀書時就曾開過獨立工作室。祁寄時不時會和他聊一聊,總能有不少收獲。

——如果對方不對八卦那麼感興趣,就更好了。

實習的這段時間裡,祁寄不僅了解了f大各院係同誌交友軟件的用戶數量指數、公司附近健身房活躍用戶的直彎分布生態,連娛樂圈的隱藏gay都認識了不少。

不巧的是,這些天來,李安北新關注的目標正是祁寄印象負分的那位新總裁。

他倒也不是直接把新總裁認證成了gay,但正是因為gay達不像以往一樣靈敏直接,李安北反而對這位新總裁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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