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星似乎對這種帶著血腥氣的味道格外迷戀,眼眸懶懶眯起,竟看出了幾分饜足。殷紅的舌尖在傷口周圍輕輕舔舐,似某種蛇類動物,莫名帶出了幾分靡靡的曖昧。
江未眠隻感覺手腕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隨即又被一種陌生濕軟的癢意所覆蓋,直直傳到了尾椎骨。他手臂僵硬,一時竟不知是該躲避還是該怒斥,眉頭緊蹙,聲音沙啞低沉:“沈醉星——!”
他像是在警告對方,卻又少了幾分冷冰冰的威懾力。
沈醉星聞言終於慢吞吞收回動作,轉頭看向江未眠。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他唇色殷紅得不像話,隱隱透著幾分瑰麗,似笑非笑的挑眉問道:“乾嘛……”
江未眠心想這句話該由他來問沈醉星才對,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接這句話比較好。眼見高智隊那群人已經離去,直接就地一滾,離開了躲藏的桌子。
江未眠坐在地上背對著沈醉星,飛快把自己袖子放了下來,試圖掩蓋住手腕上那一片揮之不去的濕濡感。然而那觸感卻好似野草在腦海中生根瘋長,越不願去回憶,就越來越清晰。
沈醉星也從後麵慢慢鑽了出來,他睨著江未眠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背影,眯了眯眼,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話:“……江未眠,這是一場失敗了就沒辦法重啟的遊戲,你顧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再發那些無謂的善心,對你沒好處,懂嗎?”
沈醉星從來沒見過江未眠這種人,明明自身難保,卻還有心思去管彆人的閒事。
無論是新手關的那個女孩,亦或者錢多多那幾名拖後腿的隊友,江未眠似乎在這些人身上都耗費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與善心。
沒有任何玩家像他這樣。
這不是好事。
沈醉星語罷悄無聲息靠近江未眠的後背,將下巴擱在他肩上,餘息溫熱的在耳畔吐出了一句話,像惡魔低語引誘:“江未眠,團體新手關已經過去了,這裡是初級關……”
“哪怕隊友死亡也不會影響你做任務……”
“你隻要保證自己活著就行了,知道嗎……”
“江未眠,你保證自己活著就行了……”
江未眠聞言身形微頓,不明白沈醉星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這番話,但聯想到對方喜怒無常的性格,卻又覺得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他慢慢回頭看向沈醉星,卻恰好對上一雙黑亮的眼眸,裡麵清晰映著自己的倒影。
“……”
江未眠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片刻後才終於開口,聲音平靜,一如往昔:“遊戲本來就有輸贏,我知道贏了的獎勵,也知道輸了的後果。”
“沈醉星,我接受這種後果。”
“死法有很多種,活法也有很多種。我無法選擇我的死亡,但我可以選擇以一種怎樣的方式活下去。”
江未眠想要坦坦蕩蕩的活完餘生,這份坦蕩裡一定是乾淨純粹的,不能夾雜絲毫愧疚與悔意。
他的前半生迫不得已丟掉了很多東西,記憶、規則,亦或者情感。時間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正在悄無聲息抹去他過往二十多年所有存在的記憶,大腦已經開始逐漸空白。
但江未眠永遠無法丟掉對生命的敬畏以及生而為人的底線,那是從出生起就刻在骨子裡的東西。時間抹不去,病痛也抹不去。
“我會把你們活著帶離這個遊戲。”
“我不會忘記。”
江未眠像是做出了什麼承諾,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認真。語罷不顧沈醉星怔愣的神色,直接從地上站起了身,打算下樓繼續尋找線索。然而桌上堆積的文件卻因為他的動作不慎滑落了下來,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接一個,激起塵埃無數。
江未眠本能後退一步避開塵埃,然而目光不經意一瞥,卻忽然發現桌子邊沿有一摞搖搖欲墜的操場施工圖紙,哪怕塵埃堆積,卻不難分辨出上麵紅綠色的圖案。
那一瞬間,江未眠腦海中忽然電光火石閃過了什麼。他拿起桌上那摞圖紙,抖落塵埃一張張飛快翻看著,結果發現是因為學校部分地麵塌陷,重新填補操場的施工圖紙。
沈醉星見狀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後麵的灰,往江未眠手中的圖紙瞥了一眼:“你在看什麼?”
江未眠低頭一張張核對日期:“操場施工圖紙。上麵說因為學校部分路麵坍塌下陷,政府專門撥了一筆錢款修補操場,施工日期剛好在七月初到八月底這段時間,跟死者的死亡時間吻合。”
沈醉星聞言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但又覺得荒謬:“你該不會想說屍體被埋在操場底下了吧?”
江未眠調出了遊戲給的提示圖,放大仔細觀察著屍體上麵的痕跡:“不是沒可能。你看,屍體上麵的校服有灰白痕跡,除了可能是粉筆灰外,也有可能是填補路麵用的水泥。上麵的紅綠痕跡也不是顏料,而是鋪設跑道不小心沾上的有色橡膠。”
他語罷皺眉做下結論:“屍體被埋在操場底下,怪不得十年都沒被人發現。”
沈醉星低聲罵了一句臟話:“艸,操場那麼大,我們怎麼挖!”
江未眠看了眼時間,發現還剩18分鐘,立刻拽著沈醉星走出辦公室,飛快往樓下跑去:“底下應該有器材室。我看過圖紙了,當初路麵隻有一小部分坍塌,沒有大麵積動工,屍體應該就埋在那個地方。”
江未眠和沈醉星跑到一樓器材室,從裡麵找出了幾把老舊的鐵鍬,見何曼她們還在樹林裡找尋屍體,立刻趕過去彙合,順便把在走廊盯梢的王大彪也給逮了下來。
江未眠通過學校綠化帶確認了一下當初路麵修補的地方,然後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把鐵鍬,出聲催促道:“屍體就在這一片區域,趕快挖,時間不多了!”
眾人聞言皆都震驚不已,一邊火急火燎開始挖地,一邊不可思議的出聲問道:“屍體怎麼會被埋在地下?!”
這所學校廢棄了很多年,一直沒人維護,地麵也都腐化得不成樣子。當初鋪設的橡膠跑道早已看不出痕跡,地麵龜裂長滿雜草,倒不算難挖。
江未眠也不確定:“除了這個地方,我想不出彆的位置了,先挖再說。”
錢多多一邊用力鏟土,一邊吐槽道:“我要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天天在屍體上麵跑步,腿都得軟了。”
何曼道:“天底下哪個地方不埋人,往前推個幾百年,到處都是古人屍體,你還彆走路了唄。”
王大彪沒說話,數他挖得最賣力。這個時候力氣大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乾起活來一個人頂兩個。
就在眾人化身土撥鼠,不要命的瘋狂挖掘下,地麵終於出現了一個深坑,然而還是沒看見屍體。
江未眠麵色不變,手臂肌肉緊繃,繼續飛快鏟土。沈醉星一邊挖,一邊在土壤裡搜尋屍體痕跡,嘀嘀咕咕道:“屍體真的在這裡嗎,再挖下去我都快把自己給埋了。”
江未眠身上已經見了汗,一邊挖一邊道:“挖地下總比去河裡撈靠譜。”
他指正在學校觀景湖裡撈屍體的那隊傻缺玩家。
沈醉星也覺得樂,撇了撇嘴:“學校那個破湖,還沒我脖子深,想淹死人都費勁。哪個傻缺去湖裡撈,人一死就浮上來了,不浮上來幾天就臭了,怎麼可能藏十年還沒被發現。”
他話音剛落,忽然發現鋤頭鏟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卻見是根白骨,立刻出聲對眾人道:“彆挖了,屍體出來了!”
江未眠聞言立刻扔下鋤頭,果不其然發現土壤裡出現了一根白骨。他用外套裹住指尖,開始扒拉身邊的土壤,果不其然又發現了幾根零零散散的人體肋骨,對眾人道:“快幫忙一起找,把骨頭都挖出來。”
錢多多畢竟還是個學生,聞言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我我……我腿軟……”
王大彪也有點慫,立刻扔掉鏟子刷刷刷後退三步:“碰死人骨頭,多不吉利啊。”
沈醉星蹲下身幫忙一起挖骨頭,聞言勾唇,皮笑肉不笑道:“確實不吉利,等你死了我看誰幫你收屍。”
這具屍體的主人已經死了很多年,完全白骨化。身上穿的校服外套也腐爛成了幾塊看不清顏色的破布。江未眠、沈醉星、何曼三人一起,把能找到的骨頭都挖了出來,擺在土坑旁邊。一顆頭骨正好摞在最上麵,眼眶黑洞洞一片,莫名陰森可怖。
就在江未眠準備找找有沒有其他遺落的骨頭時,隻聽頭頂上方的天空忽然響起一聲刺耳的“滴”響,隨即出現了熟悉的提示音:
【各位玩家請注意,距離時間結束還有最後三秒,倒計時開始——】
【3】
【2】
【1】
【本輪遊戲結束。死者正確的藏屍地點為雲海高中操場六點鐘方向,恭喜“四個傻蛋隊”成功找出真正的死者屍體,晉級下一輪遊戲。其餘玩家未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自動投放其餘界麵,祝你們在新的關卡旅途愉快!】
遊戲提示音剛剛落下,隻見眼前白芒一閃,原本正在河裡撈屍的幾名玩家立刻消失在了眼前,緊接著是正在挖花壇的玩家,其次是鑿牆的玩家。
高智隊也猜測到了屍體很可能被埋在操場上,隻不過他們的地標位置信息沒有江未眠他們準確,隻能隨便選了個地方開挖,完全在相反的方向。
白智昂一聽沈醉星所在的隊伍成功通關,氣得直接一把扔掉鐵鍬,陰沉著臉道:“我們使用跳題卡一張,繼續留在此界麵。”
【是否確認使用?】
白智昂:“是。”
【叮,高智隊使用跳題卡一張,自動跳過尋屍任務,默認晉級,進入下一輪任務。】
四個傻蛋隊聞言人都傻了,空氣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冷風吹拂,卷起落葉,無比淒涼。
江未眠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有這麼多卡片?”
沈醉星不懷好意:“我們去打劫他們吧。”
何曼:“好羨慕啊,他們道具真多。”
錢多多抓耳撓腮:“他們是不是充了錢?”
王大彪憤憤不平:“媽的,憑什麼老子隻有一包核桃!”
然而就算江未眠等人再不甘願,也還是和高智隊一起晉級了下一輪遊戲任務。當他們正準備聽遊戲指示時,就在這時,整座學校忽然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枯死的樹木開始煥發生機,慢慢舒展翠綠的枝葉。斑駁老舊的牆壁一瞬間光潔如初,連帶著上麵攀爬的植物也如塵埃般湮滅在空氣中。地麵拉扯變幻,出現了嶄新的紅綠塑膠跑道,天空陰雲四散,一片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