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太過絢麗,以至於人們都習慣性抬頭看向天邊的雲層,從而忽略了暗巷中的陰霾。
十三號巷口徘徊著許多亡靈,他們都是生前枉死的人,無法投胎,無法轉世。隻能像一個旁觀看客,日複一日目睹周圍人的生死悲歡。
後來,樓上的出租屋內死了一名小孩,這些亡靈裡便又多了一個新成員。
但那個小亡靈並不說話,他渾身是血,維持著死後的模樣,一個人坐在牆角,總是盯著那個他們永遠無法走出的巷口。
巷口外麵每天會經過無數的行人,一名陌生少年總是會頻繁在這裡駐足。他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看起來冷漠而又寡言,斜挎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雖然簡單,看起來卻乾乾淨淨。家裡應當是富裕的,與這個肮臟破舊的小巷掛不上勾。
少年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會在巷口坐一會兒。他不在意暗沉的夜色,也不在意塵灰遍布的地麵,似乎隻是單純想在這裡待上片刻。偶爾會拿出作業,墊在膝蓋上,低頭借著路燈書寫。
那個小亡靈就靜靜坐在少年身側,陪伴著他。儘管他們不一定都能看見,不一定都能聽見。
少年的身體大抵不算好,他坐久了,會靠著牆不小心睡著。而此時小亡靈則會偷偷撿起他的筆,在草稿本上畫出一條歪歪扭扭通往公交車站的路線圖。傷痕累累的手腕滿是乾涸的血痂,艱難握筆,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坐六路公交,回家】
【記得吃飯,洗澡,睡覺】
少年迷迷糊糊醒來,忽然發現本子上的字跡,愣了一瞬,卻也沒有太過在意,隻當是自己困意翻湧時寫下的備忘錄。
他從地上起身,收拾好書包離開了,低頭看著本子上歪歪扭扭的路線圖,朝著車站走去,隻留下了一顆玻璃紙包裝的糖。
少年仿佛在祭奠誰,每次來都會在角落裡放下一顆,儘管每次都被老鼠叼走了。
小亡靈站在巷口,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又一言不發地回到巷口角落,抱著膝蓋兀自靜坐。他似乎很想告訴少年自己的存在,卻又怕嚇跑了對方。
如此持續了很多年,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名少年沒再過來了,一次都沒有。
亡靈們的生活太過無趣,都對此指指點點,死去之人的最終歸宿就是被活人遺忘。他們決計想不到,那名男子後來從一名老警官口中得知了他們枉死的故事,花了數年的時間,斷斷續續改編成了一本書。
再後來,他們的靈魂都陰差陽錯進入了少年筆下的遊戲裡。
【遊戲世界坍塌時,也就代表著書中世界的坍塌。那些亡靈都被遊戲抹殺了,但你使用了心願卡,讓他們在各自的世界重新複活。】
係統在解綁之前,儘量為江未眠解惑。
江未眠還是不明白:“他們雖然和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每個人死去的時間地點都不一樣,為什麼複活之後,我會遇到他們?”
【重逢卡改變了時間節點】
【它可以使曾經擦肩錯過的人們再次相遇】
【你完成中級關任務時,在網吧獲得了一張不知名的黑色卡牌獎勵,背後有雙手交握的圖案。那張卡牌就是重逢卡,它的技能是重逢。】
江未眠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除了一張由遊戲至高神頒發的心願卡,還有一張在中級關獲得的黑色不知名卡牌。隻是當時那張卡牌並沒有顯示任何技能,他就沒有放在心上。
“居然是這樣……”
江未眠心中困擾已久的疑團得到解答,心中終於放下了一塊石頭。他閉眼倒在沙發上,終於放鬆神經,沉沉睡去,然而好夢偏偏被攪。
臥室房門忽然哢嚓一聲被人打開,從裡麵走出了一名男子。他身上的白色睡衣顯然有些大了,看起來鬆鬆垮垮,揉了揉眼睛,見江未眠倒在沙發上午休,踩著拖鞋懶洋洋走過去,然後直接趴在了對方身上。
“唔……”
江未眠皺眉悶哼一聲,直接被砸醒了。他睜開眼睛,隻看見自己懷裡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頸間蹭來蹭去,像隻撒嬌耍賴的貓。
“……”
小騙子現在已經不是小騙子了,是活祖宗。
江未眠用手背覆住眼皮,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惺忪與沙啞,低沉而又慵懶:“乖,去旁邊玩,我睡會兒。”
沈醉星嘁了一聲:“天天就知道睡覺,晚上辦事兒的時候你怎麼不困了,不是挺精神的嗎?”
他明目張膽開車,引得江未眠倏地睜開雙眼看向他。沈醉星趴在他身上,一點也不見害怕,用指尖輕撓著他的下巴和喉結,像和尚念經一樣碎碎念:“江未眠,出去玩,江未眠,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他前半生不是被困囿暗巷,就是被遊戲束縛其中,以至於現在重獲新生,就像脫了疆的野馬,喜歡到處亂躥,難掩孩子心性。
江未眠懶慣了,不願動彈。他聞言打了個哈欠,單手枕在腦後,好整以暇地看向沈醉星:“怎麼不在家裡玩。”
沈醉星興致勃勃:“玩什麼?”
江未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撥開沈醉星鬆垮的睡衣領,露出鎖骨上未消的吻痕,在那片淺淺的痕跡上來回摩挲,引起一陣輕癢。
“吧唧”
沈醉星很是主動地親了江未眠一下。他擠在男人懷裡,舌尖輕舔了一下對方的唇瓣,像隻小動物。並且相當精明的開始討價還價:“你先陪我出去玩,晚上回來我再陪你玩。”
小騙子不上鉤,江未眠難免覺得有些可惜:“你想去哪兒玩?”
沈醉星隻是想出去,去哪兒不重要:“隨便,你編輯不是催你交稿嗎,你怎麼還不去公司?”
江未眠聽他提起編輯,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一下。事實證明人在困意翻湧下趕出來的稿子都是狗屁不通的,江未眠臨死前交的稿子全部被打了回來。
江未眠:“你怎麼知道他在催稿?”
沈醉星坐在江未眠身上,直起了上半身:“你電腦在響,我看見了。”
江未眠的嗜睡症已經被治好了,但還是記不住事,不過隻是普通健忘,偶爾丟三落四,問題不大。沈醉星就像個跟屁蟲,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麵,提醒他忘了什麼,要做什麼。
江未眠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相反,居然還有些安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安全感?
真是稀奇,一個小騙子居然能給人安全感。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江未眠也不好再偷懶睡覺了。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電腦前看了看編輯發來的消息,然後換上衣服準備出門。
沈醉星看見冰箱上貼著許多便簽紙,都是江未眠以前記不住事的時候貼上去的。他有一張算一張,全部撕下來團成球,然後扔進了垃圾桶。
江未眠經過廚房,見狀“喂”了一聲。
沈醉星絲毫沒有做錯事的愧疚,反而得意洋洋,笑起來像個天生的壞種,下巴微抬:“怕什麼,以後我提醒你。”
便簽紙這種東西沒用處,因為某些人壓根不記得看。
江未眠拿他沒辦法,在沈醉星腦袋瓜上拍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頭,這才帶著這個麻煩精出門。
林主編正坐在辦公室裡審稿,他扶了扶眼鏡,依舊對裡麵的擦邊內容感到頭疼。正準備喝口咖啡提神,忽然聽見外麵有人敲門,不由得皺了皺眉:“進來。”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江未眠,身後還跟著一名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氣質懶散,長的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