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關押一眾天衍境高手乃是暗中行事,生怕走漏風聲,故而特意將身邊的護衛首領調撥過來嚴加看管,上上下下守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能在此處自由出入的人,唯有扶餘燼和扶餘浩。
於是當護衛首領忽然發現帝妃出現在地牢入口處時,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瞬。因為帝君曾再三下了封口令,此事萬萬不可傳到帝妃耳朵裡。
“帝妃請止步!”
護衛首領看見帝妃要往裡走,連忙上前一步抬手攔住了她,語氣緊張:“此處關押的都是重刑要犯,帝妃金玉之軀,怎可踏足來此,還請快快回宮!”
帝妃身上披著一件暗色的鬥篷,她眼見侍衛攔住自己,慢慢抬手摘下了帽簷。鬢發如雲,但細看已經見了淺淺的霜色:“本宮知曉裡麵關著的是誰,你不必瞞本宮,無非就是四域仙府的那些天衍境高手罷了。”
護衛首領麵色尷尬,不知她是從何處聽說此事:“遊雲仙君內丹被挖,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帝君此舉也是為了查清真相。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後,自然就放他們離去了。”
桑非晚扮作隨從,雙臂抱劍跟在帝妃身後,聞言不著痕跡看了眼那名護衛首領,然後對帝妃暗中搖頭,示意千萬彆信他的鬼話。
一定要現在進去,想辦法把那些人救出來。否則帝君今夜衝擊天神境失敗,很快就會來剖取第二顆內丹。
扶餘浩對百裡渡月又素來有恨,桑非晚嚴重懷疑他會公報私仇,第一個就折磨百裡渡月。
帝妃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麵色微沉,對護衛首領冷冷道:“既然隻是為了查清真相,那就更沒必要阻攔本宮了。他們到底是貴客高朋,如今被帝君關押此處,心中難免有恨,本宮進去也隻是為了出言安撫,寬慰一二。”
護衛首領猶豫出聲:“可……”
帝妃見他還在阻攔,生恐時間拖延太久被帝君發現,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冷冷斥道:“混賬,你有幾個膽子敢攔本宮!再敢多言,本宮定然稟明帝君說你以下犯上,將你廢去修為!”
帝君喜怒無常,但對帝妃卻萬分疼寵,這是人儘皆知的事實。護衛首領一聽要被廢去修為,便愈發遲疑猶豫起來,帝妃見狀直接一把推開他,帶著假扮成隨從的桑非晚強行闖了進去,並冷冷甩下一句話:
“沒有本宮吩咐,你們誰也不許進來!誰若敢踏進一步,便等著被廢去修為,株連九族!”
彼時地牢中關押的一眾修士恰好悠悠轉醒,他們一見自己身處地牢,且四肢酸軟無力,紛紛大驚失色,哪裡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是帝君!一定是帝君!他為何要將我們關在此處?!”
“他莫不是懷疑我們挖了遊雲仙君的內丹?”
“絕不會這麼簡單!扶餘燼此人心計克重,當年登基奪位手段便毒辣異常,此時將我們關押在這裡一定另有所圖!”
“他到底給我們下了什麼藥!我現在丹田氣脈逆行,根本無法聚靈聚力,竟是像被廢去了修為一般!”
“我也是……”
“扶餘燼當真該死!以為掌管雲境便可肆意妄為了嗎,分明是沒有將我們四域仙府的人放在眼裡!”
桑非晚剛步入地牢就聽見裡麵傳來眾人義憤填膺的怒罵聲,他卻並沒有阻攔,反而希望這些人罵得越狠越好。他們罵得越狠,就說明心中越生氣,心中越生氣,等會兒打起扶餘燼也就越狠。
故而他隻是施術布下一道隔音屏障,免得外麵護衛聽見裡麵的動靜,便再無其他動作。
而帝妃聽見眾人的交談聲,晃神了一瞬,自言自語的吃驚道:“果然是春日醉……”
桑非晚下意識問道:“什麼春日醉?”
帝妃頓了頓才道:“是一種極其罕見的迷香,常人嗅之全身無力,修士聞了卻會靈力儘失,昏昏沉沉好似大醉一場。此香需用數十種天靈至寶來配,故而極其罕見,隻有帝君手中還剩下星點,那些修士應當便是中了此香……”
她沒說的是,當年百裡清都便是中了此香,所以才被扶餘燼暗算致死。
桑非晚皺眉:“那該怎麼解?”
帝妃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拇指大的白玉香壺來,語氣沉沉道:“我早猜到他會用春日醉,春日遲遲夢不醒,用黃粱香破了此藥性便可……”
她語罷帶著桑非晚快步走進地牢深處,而裡麵被關押的修士看見她亦是麵色驚詫,紛紛出聲:
“帝妃?!”
“帝妃?!你為何會在此處?!”
他們大抵懷疑帝妃和扶餘燼是一夥的,故而都神色警惕,頗為不善。
帝妃一邊打開香壺,一邊對眾人解釋道:“你們中了帝君在酒宴上下的春日醉,此香可解藥性,再過半個時辰便可恢複了。”
花侵衣聞言驚詫上前,皺眉不解問道:“帝君為何要如此做?!”
桑非晚看向她,半真半假的低聲道:“帝君在修煉一門邪功,需要用天衍境高手的內丹修煉,遊雲仙君便是因此喪命。他把你們囚禁起來,就是為了方便剖取你們的內丹。今夜他從靜室出關,還會從你們之中再選一個人,挖掉內丹。”
他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得麵色大變,尤其聽到後麵四個字,他們都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丹田,仿佛已經能感受到那種被生生挖去內丹的痛意了。
帝妃也吃驚看了桑非晚一眼,似乎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花侵衣麵色煞白,嚇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可……可帝都守衛森嚴,我們就算恢複修為,也沒辦法對抗那麼多護衛啊……”
桑非晚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四域的兵馬都在城外駐紮,花城主可有信物與他們傳遞消息?我可代為幫忙。半個時辰之後,等你們恢複靈力破開牢籠,我立刻想法子通知外麵的兵馬,裡應外合,自然就可以脫身了。”
花侵衣猶猶豫豫,皺眉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桑非晚:“我是百裡城主的道侶,他如今被困,我自然要想法子救他,人多力量大。花城主若是不信,我也不強求,隻是夜間若不慎當了倒黴蛋,被帝君挖出內丹,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挖去內丹對於修士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花侵衣到底是嬌慣長大的女孩子,哪裡禁的住他這麼嚇,聞言咬咬牙,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琉璃製成的小長管信號彈,隔著欄杆遞給他:“此乃我天香信物,你尋一處空曠地方,拉開引信,將焰火放上天空,外間的兵馬看見自然便會趕來。”
反正現在也沒彆的辦法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司無咎被關在隔壁牢房。他終年玩蠱玩毒,沒想到有一日竟被雁啄了眼,中了扶餘燼所下的春日醉,臉色異常難看。他眼見桑非晚走過來,倒是乾脆利落的很,直接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白骨雕花的小管扔給他:“此乃我鬼域信物。”
其餘的仙府洞主雖未帶太多私兵,但也有弟子無數,無奈之下,也隻能紛紛交出用來傳訊的信號彈,把賭注壓在了桑非晚身上。
百裡渡月被關在最裡麵的一間牢房,恰好在拐角處。桑非晚也不知怎麼,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他緩緩走近牢門,屏氣凝神,隻見牢房光線昏暗,裡麵也不知發生過什麼,欄杆上滿是斑駁的血跡,像是被人大力掙脫過,玄鐵的欄杆都隱隱有些變了形。
百裡渡月就那麼模樣狼狽地躺在地上。
他十指滿是血跡,霜白的長發淩亂散落,臉上,頭發上,都濺上了斑駁的猩紅。漆黑空洞的眼眸死死盯著一處,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隨時要擇人而噬。
看見桑非晚過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
桑非晚何曾見過百裡渡月如此模樣,頓時心驚肉跳起來。他半跪在地上,連忙隔著欄杆攥住了百裡渡月冰涼且血痕遍布的手,皺眉壓低聲音喚道:“城主?城主?”
百裡渡月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