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1 / 2)

冬末的夜晚,依舊寒涼入骨,燈籠也被吹得私下四下搖曳,林然翻牆入了信陽公主府,在腳落地的那刻就湧來數名兵士,刀戟泛著寒光。

眼看著刀就要戳了過來,她出示阿爹給的腰牌,喊道:“我是九王府的人,求見信陽公主。”

公主府管理用的是軍營那套規製,比起其他府邸,更為森嚴,兵士接過腰牌後,確認是九王爺之物,才將人引去公主的書房。

今日長樂賴在公主府不走,她本就愛在外留宿,宮裡的人也隻當她留在浮雲樓,沒有多加過問。

長樂今日嘴皮子都疼,就想說服阿姐莫要去搭救洛卿庶弟,說了半日,人家都不吭一聲,氣得她想拍桌子砸碗。

她氣得坐下來就不想動彈了,見到林然被引了過來,一身黑衣的袍服與黑色融為一體,就道:“你這是來公主府偷盜,被抓到了?”

“殿下想多了,我來去見信陽殿下。”林然也無開玩笑的心思,林肆當年是被信陽帶走的,也該為他的安全負責。

信陽腦子裡亂得很,見到林然一身裝扮就揮退了兵士,起身將長樂趕出去:“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要做。”

長樂不肯走:“你與林然做什麼,三更半夜,你對得起阿涼嗎?你對得起九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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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胡說,林然來的事就當作不知道,你回去休息。”信陽直接將人丟了出去,轉身就將門關了起來,插上門栓,看著林然:“你不該來,林家也該摘清楚。”

因去歲物價上漲一事,陛下對林家已有改觀,穆涼也不是軟柿子,此時不能因林肆而毀了。

她神色略帶憔悴,讓林然想質問的話又忍了回去,“殿下帶走林肆,說過會保證他的安全,今日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我的疏忽。”信陽道。此事說來也怪,林肆去歲就已離開洛陽,按理應該回到江南一帶,如何會被蘇長瀾的人找到。

眼下,林肆被看管,連她也進不去大理寺,經過就更不能得知了,她麵對林然的質問,也頗是愧疚。

燭火下的人失去了往日的疏狂意氣,林然不想過多計較,救下林肆才是最重要的,道:“殿下在京經營多年,可能將人救出來,若缺銀子疏通,林家可出。另外九王爺也說,鼎力助殿下。”

穆能忠肝義膽,信陽早就知曉,她無力道:“林然,從大理寺中救人是很危險的事,且不說林家,就說穆能,他待你如親、如親女,你怎能陷他於危險的境地。”

“我、我,阿爹說他不懼危險。”林然氣勢明顯弱了下來,當年林肆不懼危險送她入穆家,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帖,且十多年都為林家奔走,如今,他身陷囹圄,不能站在岸上望著船沉了而無動於衷。

信陽失笑,道:“你聰慧卻不懂時事,洛家之事是陛下的逆鱗,長樂勸我一日,讓我彆往坑裡跳,你怎地想不開就跳進去。”

“林肆於我有恩,殿下不也想救,他是洛家最後一脈,您也不想洛家就此絕戶。”林然認真道。信陽殿下行事雖癲狂,可都在情理之中,就憑她對洛郡主的情誼,就可猜測出她斷然不會不管的。

信陽一日低沉,不想夜晚竟見她闖入府裡,且是翻牆進來的,膽子不小。她卸下周身防備,無助地依靠著坐榻,同她說道理:“有恩是有恩,可林肆就是一個火坑,你趁早歇了這份心思,蘇長瀾指不定就等你去跳她早就挖好的坑。”

“那、那便不救嗎?殿下於心何忍。”林然咬牙道。

“救自然是要救,不過我需要你的保證。”信陽目光泛著渺茫,似沉思、似無神,給人一種莫名感傷。

林然在她身上見過這種情緒,是沒有帶走林湘之前,後再見她,就是帶著不同的意氣。現在為何又是這麼傷感?

“殿下要銀子嗎?您開口,林然儘力去辦。”

“我在你眼中就是慣會以銀子來要挾你的人?”信陽悵然失笑,見她站在廳內,不卑不亢,頗有風骨。身份雖不高,卻有自己的骨氣。

她揚首失笑間想起成親那日洛卿的玩笑話,她說:我若有孩子,定不能繼承你的笨,不過可以學你的武功,待孩子長大,天下定太平,也不用學兵法,該學一學經商之道。有你公主殿下做後盾,經商定能賺銀子。

林然與她口中的孩子有九分像,還有一分不像,就是對穆涼的癡迷。

其實想想,那分也很像,當年洛卿也是同樣的癡迷。

林然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有求於人不能過於霸道,她道歉:“對不起,我誤會殿下。”

“難得不見你趾高氣揚,罷了,時辰不早,與你長話短說。林肆是洛家的人,我有責任去救,你不能插手,從明日起不許關注這件事。”信陽道。

這番話讓林然不解,信陽殿下做事總是不按規矩走,這次怎地不借機坑她銀子了,難不成良心發現了?

“殿下說的,林然會照辦。”她不能惹毛這位陰晴不定的殿下。

“好了,你自己早些回府。”信陽趕客,打開門就命人送她出門。

林然按照規矩行了一禮,糊裡糊塗,信陽看著她一身黑衣,想起一事,又喚住她:“站住。”

她從腰間解下自己的腰牌,丟給林然:“這是公主府的令牌,你可以自由進出。”

突如其來的好東西,砸得林然頭暈,“殿下為何送我這個?”她又不常來,要這東西做甚,被旁人看到了,還以為她與信陽之間有什麼關係。

她不想要,欲丟出去,信陽道:“本宮的令牌,比起穆能的更值錢。”

“那我也不要,旁人看見了就說不清了,殿下還是自己留著。”林然塞回她手中,跟著婢女從側門離開,背影帶著倔強。

信陽看著手中的令牌,苦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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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能在府上久候,手旁擺著空了的酒壺,雙腳擺在桌上,酒醉的姿勢頗是不雅。他無拘束慣了,也無人管,以前魏氏在的時候,或許會說上幾句。

林然回來就見到醉鬼,跑過去將他身子扶正,“阿爹這是喝了多少,你也不曉得收斂點。”

“人生得意,就該喝酒,失落也該喝酒,你懂什麼。信陽救不救,他不救,老子去救。多大的事,大不了老子帶人去……”

話沒說完,就被林然捂住嘴巴,緊張道:“阿爹,你這酒醉胡話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信陽殿下說救,隻是讓我與穆家不能插手,就連說都不要說。”

穆能被捂得透不過氣來,使勁推開林然,往後一仰,就打了呼嚕聲。

“您這到底是等我,還是自己喝酒痛快,我定去告訴阿涼,讓她斷了您的酒。”林然嘀嘀咕咕一句,扶著他回屋休息,吩咐婢女照顧好王爺。

從主屋出來後,梧桐院的燈火還亮著,阿涼在做針線。

穆涼琴棋書畫皆懂,唯獨針線不會,這些時日鋪子裡的事交給林然後,她得空就繡些。每次繡得都不如意,錦帕好繡,在一角繡上涼字就可。

若覺得單調,就隨意繡些花,牡丹也好、芍藥也不錯,總之穆涼繡了不少。

她今夜等林然,無事就繡了一方錦帕,照舊隻一角涼字,林然瞧見後發笑:“阿涼這帕子怕是一夜可繡百來條,明日就放到繡坊裡去賣,定是賺不少。”

“貧嘴。信陽殿下如何想的?”穆涼嗔怪地看她一眼,淡然地將帕子收了起來,不讓這個小無賴再嘲笑,從煮沸的水壺中沏了杯熱茶,推給她。

林然不覺得冷,但阿涼沏的茶,自然比旁人的好喝,“信陽殿下也有此心,並未與我說如何救,隻讓我、讓穆家勿要牽扯進去,往日如何,今後的日子也當如何,不能掉進蘇長瀾的陷阱裡。”

“殿下可有所求?”穆涼下意識道,林肆也算是林家的人,按照信陽公主對林家的往日做法,必會開口的。

說到這個,林然也覺得奇怪,開玩笑道:“我這哪裡不對,信陽殿下改邪歸正了?”

“或許她有她的道理,你也不要多想,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該去繡坊,還是得去。若是遇到蘇家的人,也不要理會。”穆涼憂心忡忡,自從林肆出現在舊宅之後,信陽公主待林然就與往日不同了。

她有些擔心,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再待會,你帕子繡完了嗎?我陪你繡完。”林然不願走,在桌上放置針線的匣子裡翻了翻,沒有找到那方帕子,就將視線落在阿涼的袖袋中,低頭去看,所見的是潔白如玉的纖細手腕。

她又不安分的偷窺,穆涼拍了拍她腦袋:“快些休息,還有許多事要去做。”

林然還是不肯,托腮巴巴地望著她,眸色晶瑩,精神得很,“我不困,就想多待會,你覺得林湘是洛郡主的孩子嗎?”

“我哪裡知曉,但信陽公主都將人帶回去,多半就是真的了。是與不是,也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穆涼無奈,她知曉林然並不在意這些事,隻想找些借口多待上片刻。

阿涼一句話就把她要問的都給說完了,林然直接就道:“我不想走了,我想同你睡在一起。”

“榻上不行,你若想就睡在地上,隨你。”穆涼無心與她多說,趕走她必然費上諸多心神,不如隨她去了。

她放下針線,轉身回內屋,那人巴巴地跟了上來,隔著一道屏風,就見她抱著兩床厚實的棉花擺在地上,拿著枕頭,又吩咐婢女再拿一床回來做蓋被。

地鋪擺好之後,她就脫衣躺了進去,舒服地輕哼一聲,她轉過身子,麵向穆涼:“阿涼,你睡了嗎?”

“睡了,莫要多話。”穆涼輕斥一聲,翻過身子,背對著小話癆。

林然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興奮之色哪裡有困倦,“睡了怎麼說話,阿涼又騙我。”

這次就無人回應了,林然又輕輕喚了兩聲,還是同樣的,她知曉沒有睡,就是不理她而已。她抬頭看了一眼,隻看到枕頭上傾瀉下來的黑發。

阿涼不理,也隻有睡覺了。

四周靜悄悄的,呼吸聲就顯得極為清晰,穆涼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如何也睡不著。

腦海裡思緒繁雜,林肆的事如同一顆石子打破了湖麵上的平靜,讓人無法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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