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林然不提, 趙九娘也不會再說, 她笑了笑, 今日也沒有時間與林肆說話,商定北遷的事情之後, 她便退了回去。
初一這日尚算安靜, 無人打擾,到了初二這日, 穆涼需回娘家。
林然陪著前去, 穆能在院子裡與八王比武,兩人打得灰頭土臉, 謝行在旁觀戰, 時不時地比劃幾招, 婢女都退得遠遠的。
穆涼直接去後院見祖母,今日來拜年的人不少,魏氏與其他夫人在聊天, 老夫人與晚輩說話。
魏氏滿麵春風,臉色紅潤, 穆涼入內後,她笑著拉著穆涼的手, 關懷備至, 穆涼不動聲色地應下。
前院後院擺了筵席, 穆能照舊灌酒,林然醉得不省人事,到黃昏時才能離開。
初三這日, 江南傳來戰報,信陽一戰得勝。
明皇大宴群臣以示鼓舞,特地命林然入宮昭示恩德,內侍入府傳達旨意,恭謹又熱情。
林然笑著應下,送了內侍出府,再回身時,眸色沉了沉,信陽殿下一戰就勝,是為鼓舞士氣,但對洛陽城內的局勢未必就好。
她捧著聖旨回到屋裡,穆涼在做小衣裳,這次被她一眼就看到了,手裡的聖旨就不香了,“你做的什麼衣裳,怎麼那麼小。”
“隨意做的,打發時間罷了。”穆涼隨口扯謊,看著柔軟的小衣時笑了笑,抬眸就裝進林然深不可測的視線裡,她心口一緊,道:“怎麼了?”
林然靠近她,目光緊緊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眸色多了幾分新奇,悄悄道:“是不是為她做的?”
穆涼麵色一紅,“你亂說什麼,沒有。”
林然見她篤定,略有些失落,將聖旨遞給她,“你看,你又不讓我碰,還做小人衣裳,不是有了嗎?你莫要騙我的。”
穆涼接過聖旨,隨意看過一眼後,交給婢女收了起來,轉移話題道:“陛下對你當有賞賜的。”
“她給的無非金銀,難不成給我權勢不成?”林然道,細細一想,又反駁道:“阿涼,你彆打岔,剛剛說小衣裳的事,你該解釋的。”
穆涼頭疼,就知被她抓住不是好事,眸色帶著幾分飄忽,“我前幾日去繡坊見到繡娘做小衣裳,極為有趣,我就想先試試手,有甚可新奇的,你晚上一人赴宴就好了,我在府裡等你回來。”
“有趣?”林然被她糊弄到了,從竹籃裡拿起小衣裳,雪緞柔軟,觸手溫暖,上麵繡著小老虎,虎頭虎腦。
她看過一番,歎道:“不想阿涼隨意繡的都這麼好看,你給我做的寢衣都半年了,也沒有做成,你好偏心。”
穆涼一怔,訕訕一笑:“我明日就給你做,不急的,走之前給你做件春衫,可好?”
她妥協,林然就不惱了,說起正經事來:“你說信陽殿下勝了,平王會有何舉措?”
“眼下不會有動作,待大勝之後,江南穩定,就該等不及了。”穆涼將小衣裳藏入竹籃裡,示意婢女拿走,轉身再看林然。
林然心裡有事,就好糊弄,若是無事,肯定不會罷休。
確實如此,林然心思都是前齊的戰事和生意上的事,也無心思糾結這些小事,阿涼說什麼,她就信了。
“我讓九娘盯著些,還有通過喬琇安插些人入平王府,另外城樓的事我與阿舅商議過,必然不簡單。刺殺後,平王就被調回來了,會不會與他有關?”林然心裡狐疑不定,此事不解,總是個隱患。
敵在暗,她在明,尤其信陽離開後,阿爹要送親去突厥,她孤立無援,更是人家的案板上肉,沒有反擊之力。
“你也不用急,慢慢查,憑著九娘在洛陽城內的人脈,再給些時間就能查清了。”穆涼勸道,之前是不查,如今蘇家徹底被滅了,這時再查清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頓了頓,下意識道:“憑著平王的勢力,怕是做不到城樓刺殺一事。”
簡而言之,平王心思不夠玲瓏,手段不足,且他在洛陽城內勢力不足,瞞天過海做下這件事,很難。
刺殺一案,嫁禍蘇長瀾,可算是□□無縫,平王辦不到。
“我也覺得平王辦不到。他個性張揚,且自大,一回來就威脅信陽殿下,心性差了些。”林然評價,且多日以來的較量,比起太子也就強了一分,懂得迂回罷了。
兩人想法一致,也就沒有再說下去,林然想起城內最後一位儲君人選,咽下了咽唾沫,“阿涼,你說會不會是長樂殿下?”
“長樂這些年心思都在秦宛身上,對於皇位沒有太多的野心,且她這麼多年沉迷於情愛之事,不見得。”穆涼不認同,長樂在林家名下的青樓賭坊都是常客,且欠了不少銀子,比不得平王闊綽。
“我讓九娘多去查查,不提了。”林然不去想,先從喬琇處查一查,不可坐以待斃。
時辰不早,穆涼給她換過衣裳,叮囑一番,莫要飲酒,林然一聽這些,想起剛剛的小衣裳,不自覺向她小腹處看了看。
阿涼是不是有事瞞著她?
再問也問不出名堂了,她不去計較,有還是沒有,阿涼自己心裡清楚,她帶著人去宮裡赴宴。
此時尚屬休沐之際,百官不用上衙,赴宴時都來得早些,穆能與同僚都已喝上了,她入內後,不少人走來恭賀。
平王亦是如此,皮笑肉不笑,讓人看著就不舒服。林然虛應幾聲後,就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殿內歡欣,絲毫不見戰亂年代之景。
前線戰事如何不知,點滴的勝利就忍不住昭告天下,可見陛下心思變了,變得好大喜功。
林然坐下後,謝行走來,憨厚一笑,“我也不知該喚你什麼了。”
若喚林家主,可她是陳家的人;若喚小姑姑,謝行與她也是同輩,稱呼確實讓人糾結。
謝行一語就揭露出林然尷尬的身份,明皇未曾給她郡主的身份,承認而未給該有的名分,告訴天下人,她對林然的不喜。
謝行也感應出來,不好意思提,看著林然平靜的神色,又道:“我來恭喜你的。”
“恭喜我無用,又不是我勝利的,將士的功勞按在我身上,也是不公平的。”林然無趣,眸色如冰。人極是虛偽,一個個沾沾自喜,就好像自己打勝了一般。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信陽殿下在外辛苦,陛下卻大肆鋪張慶功。”謝行小心嘀咕一句,眼睛看著左右,生怕被旁人知曉。
林然也是一笑,殿內氣氛融和,舉杯恭喜,也不知喜從何來的。
明皇今日盛裝出席,龍袍皇冠,帝王威儀氣勢震懾朝臣,秦宛扶著她一步步走上禦座,百官朝賀。
林然照舊不飲酒,長樂今夜缺席,平王依舊時不時地看著秦宛,**昭然若揭。
秦宛之美,美在骨子裡,皮囊之色,讓人垂涎三尺,林然托腮,也順著他的視線去看。
秦宛垂首低眸,官袍在身,英氣與柔美在她伸手都折現出來,一點都不違和。她在深宮多年,練就波瀾不驚之色,這些都是尋常女子難以做到的。
長樂這麼多年惦記不忘,是為真心,平王貪婪,是為惡心。
她就像看熱鬨一般看著平王,今日未曾帶平王妃,他可正大光明地偷腥,明皇不在意,或許他就能霸王硬上弓。
長樂不敢做的事,平王可有膽子去做,就是不知長樂是何反應。
老一輩的感情深厚,到了那十九人就是貓狗耗子一窩,心思不同,各自厭棄。
明皇接受朝臣恭賀,小口抿著酒,身側的秦宛接連斟酒,舉止從容,身形優美,觀之可親。林然看過一眼後,也覺得她很美,再去看平王,他眼中的貪婪顯而易見。
她看了一晚上的熱鬨,臨散席時,明皇賞了不少珍品,著人帶回府,彰顯皇恩浩蕩。
林然嫌棄,卻做出感恩之色,帶著珍品回府,平王掃了一眼內侍手中的托盤,多是女子愛用之物,也有貢緞在內。
明皇走後,秦宛留下,親自送林然出宮,昭現陛下的恩惠。
兩人在前走著,內侍跟在身後,燈火逶迤幾裡路,林然先行出聲試探:“方才我無事瞧見一件惡心之事。”
“殿上多是惡心之事,不知你提的哪件?”秦宛裝作不解,她在禦座之旁,俯視群臣,每人的動作都在眼底,林然一人坐著,眼光頻頻投向平王。
“平王覬覦秦大人,我小姨娘若是知曉,也不知會不會生氣?”
“覬覦二字談不上,我聽說趙家繡坊的東家對你也有意思。”
“東施效顰,無趣,平王不同,他可是王爺,陛下親骨血,他若是登基問鼎,對你就不是覬覦,而是占有了。”林然揶揄,將聲音壓得很低。趙浮雲不同,隻要阿涼一生氣,她就可讓對方在洛陽城內消失,平王可是無法消失的。
兩者一對比,還是平王讓人害怕。
秦宛也是知曉,隻是從未在意過,就憑著陛下對她的占有欲,不會讓任何人得逞,平王也是不成。
深知陛下心情,她如何會擔憂,對林然的提醒也是笑過一笑:“無妨,臣是陛下的人,無人敢覬覦。”
她說得正經,眉眼處帶著不同尋常的得意,就像稚子炫耀自己的得意成果一般。
林然不提了,至東華門外,上馬車回府。
秦宛完成明皇吩咐後,帶著人回宮去複命,在帝王寢宮外遇到微醺的平王,她保持著本分,抬袖揖禮:“平王殿下。”
“秦大人……”平王晃動了兩下腳步,當著宮人的麵向秦宛步步逼近,秦宛後退,直到靠著壁柱,退無可退,她不禁出聲:“殿下醉了。”
“今日陛下大喜,自當要醉一醉,誰人會如秦大人這般清醒,眾人皆醉,我獨醒,秦大人站在高峰上,睥睨天下,誰如你這般清醒。”平王笑意添了兩分猥瑣,尋常英氣的麵孔因笑而扭曲,讓秦宛看著作嘔。
他伸手就要觸碰秦宛晶瑩的麵孔,讓人不覺一顫,廊下宮人驚得說不出聲來,她屏住呼吸,推開了他:“殿下自重,鬨到陛下那裡,您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