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燈被截, 趙浮雲什麼消息都未曾得到, 惱恨之餘, 將水燈都砸了。
長樂處一派旖旎之景,涼席之上沾了水澤, 窗外明月懸掛在天上, 皎潔明亮,點滴的餘輝灑進屋裡, 秦宛半眯著眼眸, 腦海裡計算著出城的時間。
新帝對洛陽城門把持,日日有人盯著, 她若想要出城, 怕是不易, 身旁之人熟睡,額間滲出細密的汗水,想必也是睡不安穩。
指尖輕輕摸著汗水, 心底也是一片荒涼,她與長樂之間似是看不見未來, 信陽回來,還是要奉蘇氏為帝, 她與長樂依舊危險。
她望著長樂的側顏, 心狠狠揪著, 呼吸頓住,她深吸一口氣,或許她該想一想兩全之法, 走到如今的地步,難以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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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之際,信陽奪回丟失的城池,並給洛陽上奏疏,敘說前齊戰事。
內含一封江南趙氏與前齊勾結的書信。
新帝見到奏疏後,大斥信陽不尊,謊話構陷良人。
消息散開後,朝臣無不驚慌,都在猜疑此事真假,新帝一意孤行,也無人勸諫,滿朝靜寂無聲,六王與八王對視一眼,兩人都當作啞巴,不聞此事。
待下朝後,八王讓人去林然送信,若能走,則趕緊出城。信陽大勝,本是好事,奈何成了新帝的絆腳石,他對信陽是鞭長莫及,怒火中燒,遭殃的必然是林然。
林然在府裡盯著工匠,聽聞後,淡淡一笑:“八王或許不知,郡主府外都是新帝的暗探,我去商鋪或許可以,但出城是不行的。”
八王好心來勸諫,聽聞此言後,亦是無言以對,半晌後,歎息離去。
林然像無事人一般在閣樓前走動,時不時指導工匠,看著巍峨的閣樓,神色發怔,信陽殿下當在回來的路上了。
八王回府後,哀歎不已,思及朝堂之事,愁得不行,新帝此舉意在逼反信陽。
江南戰事解決後,信陽回轉洛陽,焉會俯首稱臣。皇位上坐的是她的弟弟,而非母親,再無倫理可顧及。
八王之意,猜得很準,新帝明麵上就是想逼信陽反上洛陽,到時他便名正言順地派兵討伐。
旨意駁回後,信陽沒有回應,留在江南繼續追捕前齊餘孽,讓朝臣對她的模棱兩可的態度抹了把汗,
兩人相爭,太後居慈安宮卻未曾表態,與她性子不符,不少正直之臣請命去求見太後,卻被皇後以太後身體染恙、無法見客而回拒。
朝堂內外反抗的聲音不斷,引得洛陽城內人心惶惶,白日無事都不敢出門。
長樂想了辦法將秦宛送出城。
夏末天氣涼爽,正是辦喜事的時候,洛陽城內的商戶嫁女,吹吹打打響了半條街,紅妝十裡,比起尋常官宦人家嫁女都要熱鬨。
嫁的是郡裡的書香門第,為顯商戶家底殷實,不讓女婿家看輕,嫁妝都撿好的送。
掛滿紅布的馬車駛到城門處被攔了下來,鼓樂聲也停了,一行人就這麼乾站在城門下等候檢查。
近日辦喜事的不少,每日城門處都要迎上幾波人,守衛也沒有在意,照常檢查,先讓打開馬車,再一一檢查箱籠。
箱籠裡都是貼紅的嫁妝,守城的人見到琳琅滿目的珠寶後,登時紅了眼睛。雖說士農工商,可商戶的銀子不比官宦少,不地道的人趁機想撈一把,檢查的同時就占為己有。
商戶不怕生事,一見守衛拿了東西,就叫嚷起來,引來不少百姓圍觀。
隨行的婆子一見吵了起來,就衝過去撕咬,推搡間順來的珠寶都掉落在地上,立即便有人喊了起來:“瞧瞧,這哪裡是檢查,分明就是搶劫,你們看看呐……”
婆子最厲害的就是嗓門,一喊來往的行人都知道了,紛紛指責,鬨得城門處比菜市場都要熱鬨。
幾百人擠在一起,守衛難以通行,推搡、叫喊,守城的主將迅速趕來,見到送嫁的隊伍後,拔刀走了過去,見不少人往城門處跑,忙喊道:“關門、關上城門。”
城門迅速關上,主將拔刀大喊:“再敢生事,格殺勿論。”
一聲喊話後,人人都安靜下來,那個趁機搶奪珠寶的守衛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不知是誰打的,捂著頭叫喚。
守衛無力,主將再說偏袒的話來,明日禦史知曉後就會彈劾,主將尚算聰明,安撫幾句後,放人離開,就當作無事發生。
新婦在馬車內穩坐不動,也無人去掀開蓋頭查看。
城門發生的事乾係不大,送親隊伍離開後,城門處照常檢查,暗處的長樂鬆了一口氣,吩咐車夫回府。
秦宛出城去尋信陽,之後的事情如何,就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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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的閣樓在日夜趕工後提前完工了,看似尋常的一間暖閣卻耗費不少銀子,說出來都令人咋舌,穆涼也不去管問,繡坊的生意轉回正途,周轉的銀子也多了。
郡主府內外都有人日夜盯著,兩人也渾然不在意,照常過日子,反是趙家在信陽上諫後,站在風口浪尖上,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官宦人家因信陽的告發不敢去,尋常百姓畏懼高價。
趙浮雲深處簡入,比起之前高調出門赴宴,判若兩人。
新帝對郡主府看得愈發緊了,就連穆涼出行時也感覺不對勁,那股不安時隔多年後重新縈繞在心頭上,她不敢吐露出來,隻照常出行。
林然新建閣樓,迫不及待地帶著穆涼進去觀賞。閣樓占地不如春字樓,在外看來就是尋常的暖閣,進入後就感覺不對。
穆涼暗地裡接觸浮雲樓多年,知曉些許暗道,進入後她見到滿地花卉後,便知這是仿造的浮雲樓,心裡不喜。
林然裝作不知,牽著她的手往裡麵走去,她不願,“你自己去玩,我回屋。”
“你急甚,且看一眼,可好?”
林然急忙攔住她,握著她冰冷的手,討好道:“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這裡不錯的。”
穆涼不理她,做下這等荒唐的事,還有臉稱不錯,她不理林然,極力想要掙脫她的手,也不言語。
“你誤會了,裡麵不是泉室。”
林然伸手半抱著她,不肯讓她離開,這裡建造不易,也是安身立命之所,哪裡不好。
她對穆涼慣喜花言巧語,平日裡好話哄著,穆涼不信她,僵持在原地走不得:“我不去。”
“就瞧一眼。”林然央求她,見她眼裡滿是不喜,就改了話道:“你進去就知曉了,且信我一次,可好?”
穆涼性子不算綿軟,亦可算冷硬,被林然求著,不舍拒絕,便道:“隻看一眼就出去。”
林然展顏一笑,忙擁著她往裡走。
按照春字樓的構造,再往裡走就是泉室,供人賞玩,穆涼因林肆養傷之際,進出數次,頗為熟悉。進了這間閣樓,撲麵而來的熟悉讓她心生不喜。
林然先行一步進去,將燈點燃。
室內燈火柔和地落在她的麵龐上,勾勒出幾分沉靜與從容,還有女子的風情,清麗出塵。
燈亮,此間格局與春字樓內的泉室有些相似,細細一看,還是有些不同,她出聲道:“這裡究竟要做什麼?”
林然提燈走到泉室中央,池子是白玉造的,潔白無瑕,因是新造,並未有水,穆涼見她小心地走下池子,搬起一塊磚石,露出一人行走的渠道。
她乍然一驚,林然朝她揮揮手:“下麵的道可通往阿舅處,放些水糧也可短暫住幾日。”
本當做一間玩耍的閣樓,阿涼突然回來打破她的計劃,無奈下隻有在重建地基時,挖了這間地下室。
穆涼瞧著沒有說話,神色緩和了幾分,招手示意她上來,“你知曉我會回來?”
“不知,你回來的前幾日新帝派人將地基毀了,我隻好重新做,不想你在此時回來了,我就改了決策。”
“你原本之意還是想建造春字樓玩,對嗎?”穆涼認真看著她。
林然目色沉沉,聽她語氣不對,作勢傻笑兩聲:“不對嗎?”
“回去。”穆涼語調沉了兩分,轉身就走出閣樓,林然巴巴地跟了上去,她自知沒有道理,也不為自己辯駁,橫豎都已經建造了,總歸有時日去玩的。
阿涼對她心性很軟,多哄幾句,定會心軟。
她想得極為美好,牽著阿涼的手就回屋,一路無言。
外間動蕩不減,隻要新帝沒有發難,就暫且無事,信陽的兵馬依舊在江南,新帝征兵速度緩慢,一時間竟無兵討伐。
無奈下,想起信陽的軟肋,派人將林然請入宮。
林然無所畏懼,將府裡的事情妥善安排後,跟著內侍入宮。
穆涼最擔憂的事情終究發生了,但宮裡有王簡,她又暫時放心,新帝不到最後一步就不會對林然動手,隻要信陽沒有兵臨城下,林然就是安全的。
洛陽城內三軍失去平衡,布防守衛不如以往,北衙軍看似在新帝手中,實則在玄衣手中,因此林然才不畏懼新帝的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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