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2 / 2)

屋裡點著炭火,入內就感覺到濃濃暖意,林然微微鬆了口去氣,林肆眼光銳利,見她神色間擰著幾分虛弱,行步間不像是傷勢未愈。

他已有多日不見林然,就算同在一府也不知她的近況,今夜見了,就要問一問:“你要去江南做什麼?”江南有前齊餘孽,且趙浮雲不知去向,難不成去找她?

林然不言語,捧著熱茶才感覺到幾分暖意,掃了一眼婢女後,遲遲不語。

林肆知她意,屏退婢女,追問道:“你似有大事瞞著?”

林然一怔,對上阿舅關切的眼神後,手中微微一顫,忽而覺得一陣委屈,緘默須臾,又默默搖首:“阿舅,我無事。”

“你欲言又止,眼神躲閃,我若信你無事,就對不起你口中的喚的阿舅。”林肆轉動輪椅,行至她跟前,快速地握緊她的手腕,探上脈搏。

她這動作與信陽極為相似,林然歎息,任由他去診脈。

林肆粗懂岐黃之術,她也不擔心他會診出來,待他收回手後,她才揉揉自己的手腕,道:“阿舅,我真的無事。”

她猜測很準,林肆什麼都探不出來,但林肆並非是穆涼隱忍情緒之人,他依舊抓著不放:“你無事,那哭什麼?茶品多了,還是水飲多了?”

林然理屈,複又想伸手去端茶,林肆嗤笑她:“喝茶還想再哭一次?”

“阿舅。”林然喝不下去了,抬首望著他。林肆神色擔憂,她頓時又如霜後的蘆葦,毫無生氣,理屈道:“我知阿舅待我如親女,我、我、怕是會辜負你的疼愛。”

她說得很嚴重,林肆卻感受不到她那份悲憫,隻想罵她:“怎地,趕我出府,不給我養老送終?”

林然半晌不語,一慣好脾氣的林肆也忍受不住,“你趕緊走,彆在我這裡哭喪著臉,與郡主吵幾句,你就來尋死膩活,陛下知道非得拿棍子揍你。”

“阿舅、阿舅、我、我會記不得你。方才婢女說二爺,我怎地都想不起來二爺是誰。直到你走近,才猜測出婢女口中的二爺是你。”林然委屈又不安,抬眸看著林肆震驚之色。

“秦宛所為?”林肆登時明白過來,信陽膝下僅林然一女,秦宛這般所為不過是讓信陽失去後盾罷了。且林然又聰慧,她若記不得事,進不得朝堂,有她無她都是一樣的。秦宛留她一命,實則是給自己除了勁敵。

他震怒又無奈,先安慰道:“你記不得事罷了,尋名醫救治,也會好的,時間問題罷了。我這裡認識數位名醫,派人去尋就是了。”

說罷,他吩咐人去書房找來名箋,見林然臉色蒼白,“林然,郡主不知曉?”

穆涼若知曉,府裡不會這般安靜,憑著林然不屈服不示弱的性子,怎會讓穆涼跟著一道膽戰心驚。

他陡然知曉,都覺得心口處疼得厲害,穆涼如果知曉,又會是怎樣的心情。他不敢去想,“林然,你不能留在洛陽了。”

林然這陣子不見客,已讓百官暗自揣測她與陛下之間的關係,再待下去,人人都會懷疑,於陛下、於林家都不妥。

“我曉得了,再過幾日就去江南,到時你莫要告訴阿涼。”林然聲音低沉,打不起精神,阿涼生氣,她忽而想通了,生氣厭她,總比整日傷心來得好。

“你還會回來嗎?”林肆不忍開口,若治不好,林然就會與洛陽裡的人與物都斷了聯係。方才都說了不知二爺是誰,再過一陣子,若不能減緩,隻怕連他這個舅舅都記不起來了。

到時,忘得一乾二淨,如何會回來。

林然頓住,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話,這些事都不是她能決定的,想起陛下給的期限,就道:“陛下給我一年時間,我若不回來,她就親自去逮我。”

林肆這才放心了,他害怕陛下對林然失望,帝王之心本就沉浮不定,她若放棄,林然豈非成了海中孤舟,無人掛念。

他擔憂道:“不如我陪你同去,可好?”

林然對上阿舅擔憂心疼之色,心被雷擊般痛起來,搖首拒絕:“您留在這裡,林家生意還要您打理。”

且您一走,阿涼肯定生疑的。

她站起身,衝著林肆一笑,笑意明媚,忽而退後兩步,伏地叩首,驚得林肆扶著輪椅就要站起來:“不可……”

他極重尊卑,林然今日身份不同,盯著公主的爵位在,跪他一襲布衣,於理不合。

林肆起不得身,林然規矩地磕了頭,而後站起來,爽朗一笑:“我先給阿舅賠罪,改日見我,若記不得您,您莫生氣。時辰不早,我先回屋,明日再過來看您。”

她破涕而笑,似明豔的朝陽,竟讓林肆說不出一句話來,怔怔地出神,恨意從心口而出。

精心籌謀這麼多年,他還失敗了……

他苦惱後悔,林然提著燈火回到屋裡。

屋裡空無伊一人,她也不覺得委屈了,徑直梳洗上榻,覺得冷就讓婢女找來手爐,她一人睡也成。

她接受得很快,不想接連幾日,阿涼都沒有回來,她呆了呆,阿涼氣性變大了。

離開洛陽的前一日,她將自己連日來的畫都放進了箱籠裡,想了想,又將阿涼平日裡給她做的衣裳一並帶走,午後入宮去見陛下,將一物交給她。

物什是一匣子,上麵掛著鎖,信陽諷刺道:“你讓朕給你保管的?糧倉就當是保管費。”

林然瞪她一眼,奪過盒子,抱入懷裡:“您怎地就那麼見錢眼開,以後莫要欺負穆涼。至微在她跟前,您想見就去見,不許帶入宮教養。”

“你和誰說話,信不信朕現在打斷你的腿,不讓你出洛陽城。”信陽斜眸眄視她一眼,朝她伸手,“拿來。”

被她攥著把柄,林然氣得無奈,將匣子複又遞給她:“阿涼若遇良人,你便將這個給她。”

“良人?你見過哪朝太子妃改嫁的?”信陽忍不住又諷刺她一聲,道:“若非你有病,朕登基時就立你為儲,還遇到良人,民間話本子看多了,腦袋壞了。”

林然被罵得不吭聲,最後才道:“總之你不許強迫她,糧倉給你就是了。”

“林家糧倉就換朕不許欺負她?都道林家主大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信陽氣得心口疼,她腦門上貼著‘欺負穆涼’四字?

林然不想用她扯歪理,不舍地看了一眼匣子,深吸了口氣,“我先回府,陛下好生鄭重。”

她起身就走,信陽伸手就拉著她,不甘心道:“你對我就沒什麼話說?”

“沒有,陛下坐擁江山,若遇到心儀之人,也不必顧忌洛郡主,納妃就是,想來她也不會怪你。”林然正經說了一句,察覺拉著她的那隻手力氣漸重,似要捏碎手腕一般。

她痛得忙改口:“您對洛郡主忠心不移,是癡情、陛下,手斷了。”

“朕給你次機會,重新來過。”信陽拽住她的手腕,稍有不慎就能捏斷她的手。

林然怕疼,想了須臾,道:“夙夜難眠,隻為一人,夜來寒涼,添衣保暖?”

“你為何語氣是疑問的?”信陽不滿意。

林然哭喪著臉:“那就夙夜難眠,隻為一人,夜來寒涼,添衣保暖。”

信陽鬆開她的手,淡淡道:“滾吧,一路都給你安排好了,到了地方給朕回信。一月五封,少一封,朕將至微抱進宮裡,不讓她見穆涼。”

林然微怒:“我將她二人一道帶走。”

她豪言壯語,信陽卻不信:“你敢讓穆涼知曉?”

林然頓時又泄氣,“曉得了。”

信陽這才滿意,親自送她出紫宸殿,喚來玄衣,再三叮囑,一路若遇不安之事,直接將林然帶回,不論用何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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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回府後,穆涼在同孩子玩鬨,她探頭看了一眼,喚道:“阿涼。”

穆涼不予理睬,素手扭動著小鴨子機關,孩子咯咯地笑了,兩人都不理她。林然厚著臉皮湊過去,在一旁坐下,靜靜看著兩人。

晚間,她欲留下穆涼,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歎息了幾息,終歸是放棄。

阿涼生氣,也很好。

次日走的時候,她整理好自己衣袍,久久不見穆涼歸來,喚婢女去問,才知穆涼帶至微回九王府了。

她有些認不清眼前的事,坐在原地不語,暗道:阿涼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阿涼若記錯了,那她是不是明日再走?

彷徨幾息後,穆槐來催:“家主,準備好了,可要出門?”

她動了動嘴皮,將改期的話咽了回去,吩咐穆槐按原定時間走就可。

作者有話要說:  林然:我拿林家糧倉換你不欺負阿涼。

信陽:滾。

林然:糧倉還我。

信陽: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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