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1 / 2)

不記得在旁人聽來,就是借口,林然處卻不同。她記性本就愈發不好,以前許多事都忘記,隻記得曾經發生的大事,還有親近的人,再過些時日,隻怕無論是什麼樣的大事都會忘記。

穆涼歎息,也不去分辨這句話的真假,想了許久,又見到她蒼白臉色上的腫痕,忽而就不氣了。林然遭遇大難,做事不周全也是常事,她氣過,也打過了,也無需再計較了。

這麼多年來,林然待她的心意不改,若不是將她放在心裡,也不會想著瞞她。

穆涼表現出微微的動容,眼神也跟著柔和下來,可惜林然不敢看她,未曾察覺到她點滴的變化。

林然沒有說話,她嘴角破皮,嘴巴一動,就覺得疼,且阿涼說不想見她,還是少說話為好。能坐這裡,她很知足,再說話,就會被趕出去。

她挺直脊背不動,穆涼也沒有出聲,目光落在錦盒上。林然知曉後,心裡將陛下又罵了一通,沒有她出賣,哪裡會落到這般田地。

阿涼氣得就是錦盒,對於她隱瞞、離開也沒有太在意,都怪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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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又罵了幾句後,脊背都彎了下來,她覺得臉疼,方才不覺得,眼下屋裡環境暖和,就感覺到疼了。

她自己碰了碰,怕疼,又放了下來,道:“吃晚飯,可好。”

“沒胃口。”穆涼回她一句,方才將她的小動作瞧得很清楚,想摸摸又怕疼,她兀自沉默,不想就這麼原諒她。

林然待她好不假,骨子裡的主意很正,就連陛下都跟著屈服,說到底是她縱容出來。從小至大,也沒有說過重話,在她麵前裝得乖巧,都是假的。

她與林然之間的感情,與旁人不同。旁人最深的情分就是少年夫妻,她二人的關係有些混亂,理不清,因此,她對林然一再忍讓,哪裡知曉,忍讓換來她的一份和離書。

想到此,鬱氣難消,穆涼便道:“我不餓,你回屋去吃飯。”

她突然又翻臉,讓林然傻眼了,怎地又趕走她。她就說吃晚飯而已,這也惹她生氣?

“生氣也要吃飯的,不吃東西,也沒有力氣生氣,你打都打了,莫要同自己過不去。我不好,身體是你的。”她糯糯地開口,恍惚覺得是自己在,阿涼就不會消氣。

自我感覺後,她站起身,“我不惹你生氣,你不願見我,我就回自己的屋子,你吃些東西。”

她慢慢挪著步子出去,臨走前看了好幾眼錦盒,想帶著一道走,又不敢拿,泄氣地走出去。

待出了屋子,她又想起屋裡的畫,急得一拍腦門,抬腳就要回去。

林然去而複返,讓穆涼不解,她做出厭惡的姿態:“你回來做什麼?”

“我拿換洗的衣裳。”林然隨口扯謊,閃身進入屋裡,在櫃子裡翻找一通。今日來時,她為了防止畫沾塵,親自放入櫃子裡。

她一急,整個瘦小的身子都擠進櫃子裡,穆涼跟著走進,人沒看到,就看到她一片衣角,這是找哪門子衣裳?

穆涼站在外間不動,等著林然找到‘衣裳’。

櫃子裡是何物,她不知曉,但絕對不是她口中的衣裳。

等了片刻,林然還未找到。她忍不住出聲:“你找什麼,找算盤嗎?在箱籠裡,還未取出來。”

她口吻玩笑又帶著顯而易見的諷刺,林然從衣櫃裡轉過身子,狼狽地看著她:“你要我跪,我給你跪就是了。”

她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穆涼又是一氣,“找到了趕緊離開。”

又趕我走……林然腹誹一句,戀戀不舍地望著衣櫃,在想著自己將那副畫放在哪裡了,躊躇間,穆涼又道:“可要將櫃子帶走?”

林然想點頭,後悔將屋子讓給她。可是不讓,阿涼去了她那間屋子,肯定會凍得不行。

她舉步維艱,放棄找畫,或許她放去其他地方了。想不到,她的心一寸寸地下沉,又見阿涼冰冷的眼神後,痛得喘不過氣來,阿涼是不是開始厭惡她了?

她慢慢向外挪去,目光越過門檻,落在外間紛飛的大雪上,回身又看著穆涼:“阿涼,你是不是厭惡我了?”

穆涼皺眉,她哪裡是厭惡了,不過氣她做事絕情罷了。當即也沒有回她,轉身回裡屋,留林然一人站在風雪中。

林然看不清穆涼的情緒,緘默須臾後,她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外間狂風暴雪,進屋還是一片冰冷,冷得讓人發抖。

她有些厭棄自己,厭棄這間屋子,甚至連自己選定的莊子也一並厭棄。

自我厭棄的心思愈發重了,晚飯都沒有吃,直接躲進被子裡睡覺。

婢女心思細膩,備了兩份晚飯,各自送入屋,半個時辰後又原封不動的退了出來,白白糟蹋了糧食。

天亮時,雪小了些許,依舊還在下,推門而看,天地一色,白雪皚皚。

凝雪幾寸,也足可讓人冷得徹骨,更不提庭院裡沿及膝蓋的雪,廊下掃了幾次,依舊殘留著雪渣。郊外不比洛陽城,廣闊無垠,無建築遮擋,雪就湧了進來。

林然起身時,頭痛欲裂,看著眼前陌生的擺設呆了呆,想了須臾,記起昨日發生的事,穿衣下榻。

頭還在疼,連著被打的臉頰也疼,喝了口熱水,燙到破皮的嘴角,疼得一激靈,臉色都跟著白了幾分。

婢女瞧著她落寞淒楚的神色,心下不忍,主動勸道:“家主何必和夫人置氣,她本性子溫順,打過你,心中也必然後悔的,您多哄哄,她還是心疼您的。”

林然落寞搖首:“她厭我了。”平常生氣時,隻要說幾句好話,她就原諒,昨日她打都打了,還說了不想見她的話,哪裡是心疼,必然是厭棄。

婢女道:“怎地是厭,夫人昨夜也沒吃東西,您要不要過去哄哄?”

林然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怎麼哄?”

“您去說幾句軟話,胡攪蠻纏都可,她讓您走,您也不能真走……家主。”婢女話還沒有說完,林然就跑出去。她追到門外,急得高聲大喊:“家主,雪大路滑,您慢些。”

話音一落地,就瞧見雪地裡的人向前撲去,整個人倒了下來,肯定摔疼了。她急忙跨出門,又見那個影子自己爬了下來,若無其事地進屋。

林然性子比起以前,有些毛躁。穆涼在窗前看到她摔倒的一幕,心裡有了這樣的定論,秦宛的心思,確實讓人想不到,這樣的奇女子,難怪林然會痛下殺手。

不殺人,也可讓人徹底改變。在林然身上,她已經看不見往日的張揚與自信,多是怯弱與不安。昨日她狠心趕林然走,若在往常,林然肯定撒嬌拉著她不放,不會離開。

她雖心虛,可並沒有犯實錯,不該這般低沉。

穆涼連連歎息,在人入廊時,將窗關起來,坐回榻上。

莊子裡陳設簡單,除去床榻衣櫃外,還有供人小坐的坐榻。屋子裡外以珠簾分開,裡間的光線因落雪天氣而暗了很多,是以燈還在亮著。

林然悄悄進屋,跨過門檻後,掀開珠簾,就見人在榻上坐著。她探首,動作就像做賊般,穆涼也不氣了,等她自己進來。

林然想了會兒,欲抬腳的時候,乍見算盤擺在桌上,跨出去的腳步又縮了回來,膝蓋突突地疼。

她不動,穆涼就不等了,起身去狀台前梳妝。

穆涼才剛起榻,未及梳妝,長發散下,鉛華洗淨般亮麗,披散在身後,燭光傾瀉,如上好的綢緞,夾雜著淡淡的馨香。

林然站著不動了,邁腳時發覺膝蓋有些疼,大概是方才摔的。

走了兩步,尋不見可坐之地,就在穆涼身旁的地上坐下。穆涼皺眉,“地上不涼嗎?”

“有阿涼在,就不冷。”林然笑著哄了一句。

穆涼不理她了:“巧言令色。”

林然乖巧地閉上嘴巴,坐著揉自己的膝蓋,嘴巴抿得很緊,似是真的很疼。

穆涼起身,貼身穿著一件白色棉衣,很是單薄,外間罩了一件藍色的夾襖,絛帶隨意的綰在腰間。

她這般隨意穿著,露出鎖骨處細密的白皙肌膚。

林然看不見,也無心去看,貼著她的腿間坐好,揉過膝蓋,手就無處安放了。她抬首見阿涼在梳發,討好道:“阿涼,我幫你,好不好。”

“不用,你去榻上坐著,我喚婢女來。”穆涼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雪地裡應該摔疼了,連連揉著膝蓋。

她是好心,林然卻自認她在嫌棄自己,掙紮著坐了起來,走到榻上坐下,又道:“阿涼,你何時回城?”

穆涼執梳的動作一頓,回身望她,麵帶疏冷,“趕我走?”

“沒有、沒有。”林然經不住她嚇,屁股剛挨上榻就站了起來,搖首重複道:“我沒趕你走,你要陪我去江南,對嗎?”

“我為何要陪你去江南,都已和離,跟著你做什麼?”穆涼諷刺一句,對麵的人唇角的笑意都僵持住了,手置在小腹前反複揉捏,竟說不出一句話話來。

穆涼實在不想再做惡人,又道:“你心裡難受嗎?”

林然點頭,將手背在身後,辯解道:“阿涼,那個不是現在給你的,就是、就是怕你陷入兩難的境地,我不是不要你,就是怕你傷心。”

聲音說到最後,愈發輕,穆涼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才得以聽清,最後一絲火氣也消散了,複又坐回去,“你還是動了心思,不是嗎?”

林然磨著牙齒,通過銅鏡看著穆涼清冷的神色,她努力斟酌著詞語,半晌後,方道:“我動了,我認錯。”

穆涼沉默下來,喚來婢女梳發。

婢女的手法好,挽發裹髻也快,片刻間就將發髻挽好,今日不出門,梳妝也便利,她瞧著家主不安的神色,快速梳好後,就退了出去。

穆涼今日未曾上妝,不抵昨日豔麗,林然瞧過一眼後仍舊覺得美麗,傻笑一聲後,對上穆涼的眼睛就笑不出來了。

她心裡極為恐懼,與以前不同,她現在記不得舊日的事,自覺配不上阿涼。見到她好,就忍不住嫌棄自己。

穆涼起身往後走,走了兩步,想起她在雪地裡摔了一跤,想開口又頓住,一開口,事情就變味了。

她思忖後,喚來婢女給她看看,自己去外間吃早飯。

林然想跟著她,打發了婢女,匆匆就出去了,見到食案上就擺了一雙碗筷,低聲道:“我也還沒吃呢。”

她語氣很是委屈,低頭喝粥的人頓住,抬首看她:“昨日說好,各自在屋裡吃飯,沒吃就再回屋。”

林然憋屈,在一旁坐下,改口道:“我不餓。”

“餓與不餓,是你自己的事。”穆涼冷冷地回她一句。

林然動了動嘴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阿涼心思飄忽難測,愈發讓她弄不明白了。她垂眸去扣著自己袖口處的線頭,靜靜等著,預備像狗皮膏藥一樣黏著阿涼。

多黏幾回,阿涼就不氣了。

她低頭,穆涼眼裡露出惋惜,抬首朝婢女揚了揚下顎,示意她們將家主的早飯一道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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