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寒消瘦了許多。
那樣大的雨,出考場的學子們身邊大都圍繞著四五個隨從,或是一家人打著傘在等著,見到人後一家人興高采烈的圍上去。
無論考的是好是壞,周圍都洋溢著一股喜氣。
唯獨江知寒是一個人,身後喜氣洋洋的背景下,江知寒執傘站在朱紅色的大門前,廊簷下的雨如決堤。劈裡啪啦的聲響砸在了他的油紙傘上。
濕潤的雨霧很快就染透了他的衣擺,淡青色的衣擺透了一半,被風吹的黏在他身上,過分消瘦的身形卻挺拔的如同青竹,哪怕是消瘦卻也不屈不撓。
筆直堅.挺的仿若能支撐一切。
葉南鳶不僅想到,阿姐剛沒了時,他曾過來勸她。他說,這一切有他,他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江臨不過一小小的四品,繞是京官卻也無甚權利,更彆說對上的還是皇子後院。江知微沒了之後江府連吱都不敢吱一聲,葉南鳶就知曉這事她指望不上。
而江知寒說的,由他來。
葉南鳶是想都不敢想,寒窗苦讀十餘載,江知寒哪怕是詩書,八股樣樣精通,可依舊不討江臨的歡喜。
他在府中的地位從來就低下,江臨不在乎,府中的其餘人那更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江知寒自小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長大的。
科舉三年一次,可想而知這次機會對江知寒來說有多重要。
她就算寧願自己去,也不願意讓江知寒這麼多年的辛苦付之東流。
放在窗欞上的手掐了掐,葉南鳶低下頭,麵無表情的將窗戶給關上了。廊簷下,江知寒執著傘的手一緊,看著那緊閉的窗戶,眼簾垂下。
油紙傘遮住了他清冷的麵色,江知寒側過身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外麵那喧囂聲漸漸平息下來,葉南鳶又喝了兩杯酒。京城的酒也不怎麼樣,她舉著手裡的杯子無奈苦笑。
“半點都不如我們明月樓的。”
半夏知曉小姐難受,聽見之後連聲跟著應和:“是啊,這酒半點味兒都沒有,哪裡比得上我們明月樓半分?”
葉南鳶撐著醉醺醺的腦袋,低下頭。
屋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響, 石榴推門走了進來:“小姐。”石榴走上前,從懷中掏出個香囊來遞上去:“少爺給的。”
葉南鳶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的酒杯。
素粉色的香囊上繡著綠葉青竹,靠近一聞泛著一股淡淡的香,清列的像是雪後的鬆柏。也是葉南鳶熟悉的味道。
她顫抖著的手指伸出去,接過那熟悉的香囊。
淡青色的繩子拉開,裡麵放著的是一封信,葉南鳶打開那合起來的信封,手指一顫,豆大的眼淚瞬間砸了下來。
打在那信封上熟悉的字體上。
南鳶親啟,知微芳鑒。
“阿姐……”這是她阿姐給她寫的信,葉南鳶的手克製不住抖動著將信封打開,熟悉的字體驟然出現在她眼前。
我的阿鳶,又大了一歲,祝十六歲的阿鳶生辰快樂。
工整秀氣的字體,一眼就瞧出是江知微寫的。葉南鳶眼簾瞬間模糊,捂著唇死死咬著牙著看下去,這是她阿姐去年給她寫的信。
這是阿姐第一次沒能陪你過生辰,不知曉我的阿鳶可是在賭氣。但阿姐又想,阿鳶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定然是舍不得生阿姐的氣對不對。
江南那邊的桃花可開了?可惜的是我今年看不見了,京城這邊也有桃花樹,我之前特意去看過,但是半點都比不上江南那邊開的絢爛。
阿姐知曉你是個小饞貓,親手做了桃花酥,隻想想到你那隻怕是要壞了,便沒讓人送過去。要是哪一日你來了京城,到那時候阿姐定然親自給你做。
說到這裡,我的阿鳶肯定還在生氣呢,若是在身邊隻怕就要說我偏心了,我的好阿鳶,阿姐真的沒有忘記你。
阿姐現在就在天穹寺呢,阿鳶每年一顆的玉珠阿姐還記得,特意求了福晉出府一趟,給我家阿鳶求來的。
隻盼我家阿鳶,新的一年開心快樂,事事順意。
生辰快樂,來年,阿姐定然想法子去看你。
——知微芳鑒
葉南鳶滿臉的淚從眼角滑下來,將信封往下倒,一顆佛蓮玉珠掉在手心中。
這佛蓮玉珠是在天穹寺求的,天穹寺離這裡光是做馬車都要兩天一夜,更彆說要上天穹寺需要三拜九叩,一路從山腳爬上去,可就算是這樣,每年一次,江知微卻從未缺席過。
葉南鳶不知說過多少次,這東西無用,可江知微隻是笑笑,來年卻依舊要去。
葉南鳶知曉她的意思,哪怕是一絲希望,她也希望她平平安安。
“阿姐……”葉南鳶隻覺得心口劇痛,一把狠狠地掐住。手掌中卻被什麼東西膈住了,葉南鳶攤開手中的香囊一看,隨即便愣住。
那香囊裡還有一顆佛蓮玉珠。
兩顆玉珠攤在手心裡,一顆是她阿姐去年求的,另外一顆,不用說也知曉是江知寒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