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楚微微要把宋吟帶回來時,楚越做了一定讓步,雙方協商的結果是,宋吟可以在這吃住,但必須要值班提供勞動力。
可宋吟這人就是四體不勤的廢物,讓他做什麼都會偷工減料,每次交給他的活,他不出意外都會哄騙加油站的其他年輕後生幫他做。
像今天這樣自己動手的情況,楚越基本沒見過。
“喲,”和宋吟一同值班的胖子看到楚越,眉梢挑了挑,他忙活了一上午,身上裹著灰和泥,隨意拍了拍就道:“一大早就看你在院子裡忙叨,忙什麼呢?”
楚越探究的視線從宋吟身上收回來,冷淡道:“沒什麼,洗東西。”
在偏僻國道上班,來來往往最多的就是車輛,一天下來嗓子基本是閒置狀態,胖子有點沒話找話地說:“什麼東西還要親自洗?丟洗衣機不就完了,省時省力。”
這話響在三人之間門,特彆清晰,楚越眼睛莫名往旁邊斜了斜,隻見宋吟正在翻手上的本子旁若無人看著上麵內容,對他們不關心,也不關注。
楚越是個性子冷的主,以往這種沒營養的對話他從來不予回複,他低頭去拿東西,本來想一如既往地無視,可他的聲音卻自己響了起來:“洗被子,被子很臟,不洗睡不著覺。”
嗓音冷冷的,但較之以往音量要大上一些,勢要讓誰聽到似的。
宋吟翻本子的手一頓:“……”
他昨天也沒那麼臟吧、身上挺乾淨的……
這種擺明的挖苦宋吟不是聽不出來,但他是理虧的那一方,爬上彆人床的那個確實是他無疑,他反駁不了什麼,抱著本子往角落裡縮了縮,更加認真看了起來。
楚越拿著東西的手動了動,隱隱有青筋從腕骨兩側繃出,他感覺有點兒燥,可能是今天日頭更烈了,又或者是其他什麼。
宋吟和胖子一直忙到中午,胖子想到馬上要去吃飯,步伐和動作都輕快了許多。
可宋吟還是無精打采的,他肚子是餓,但很奇怪的是他昨晚吃了那麼多東西都不管飽,於是對食物就少了很多熱衷。
而在宋吟準備和胖子一起去吃東西時,又有人來找宋吟,還是和宋吟關係不淺的人。
院子裡停著輛和周圍格格不入的車,一位雍容華貴的男人從上麵下來,朝剛結束工作的宋吟走了過去。
“老天,這車我賣腎賣血都買不起……”胖子發出了聲驚呼,整個人像是走進了動物園,在他眼裡那輛車就是猴。
他轉眼去看宋吟,可宋吟白著臉沒有看他,於是他更加好奇了,胖子眼光不差,隨便一個人站在他麵前他都能分出個三六九等。
眼前這個麵容冷峻的男人,身上的布料相當昂貴,談吐也挑不出能詬病的,一看就不是小人物。
男人臉色又沉又冷,沒有理會胖子驚奇的眼神,更沒有管宋吟看鬼似的表情,抬起蒼白的手按到了宋吟後衣領的皮膚上。
宋吟被後頸上的熱度一燙,哆嗦著叫了聲:“舅、舅舅……”
原主的親戚不多,來找他的這個是他的小舅舅陸長隋。
陸長隋是他們家主,年紀輕輕就掌了實權,大半個家業都由他管控,他做事雷厲風行,正因為太嚴,被他偶爾帶一帶的原主根本不喜歡他。
對他又懼又怕。
而原主和陸長隋也不太常見麵,因為早些年他爛賭的親爸就被逐出了家門,他本人還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宋吟不敢多言地看著男人,陸長隋似乎不打算廢話,視線下移看向宋吟道:“盛家家主出了車禍,我們要參加他的葬禮。”
宋吟抿唇問:“舅舅,你為什麼不打電話?”
話音剛落,陸長隋眼眸半闔,用一種很奇特的目光看向宋吟,半晌他無波無瀾道:“昨晚打過,沒打進去。”
宋吟:“……”
宋吟像隻小貓崽子似的被帶上了車,車子駛離加油站,往盛家靈堂而去。
下了車,陸長隋被幾個人叫走,臨走前讓宋吟先自己進去上香,等會再來接他。
宋吟隻能說:“好。”
進靈堂前宋吟被叫去換了身素淨的黑色衣服,他眼神水潤,潔白的後頸和側臉因為和衣服有極大的色差顯得更加顯眼,宋吟路過一排排白幡和挽聯,拿出一根香去靈位前插上。
靈堂裡有不少人在看他。
宋吟不敢吱聲,也不敢回看任何一個人,上完香就跑到角落裡躲著了,因為原主的債主實在是很多。
就比如靈位上剛出事撒手人寰的那一位,曾經也借過原主幾萬塊。
宋吟生怕自己再上久一點,就被哪個債主抓去還債了,他咬咬唇站在很隱蔽的角落裡等著陸長隋,就差把臉擋上。
靈堂裡的人在竊竊私語地交流,他們眼中很少有悲慟和傷心,大家族辦的葬禮就那麼一回事,大多數人都是來走個過場和人情,再順便結交一下人脈。
就在宋吟覺得壓抑,想出去在外麵等陸長隋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一頭熟悉的金色,從門口懶洋洋地走進來。
宋吟要是會罵臟話,這會一定能罵上好幾句。
怎麼到哪都能碰上冤家!
他又慌又急地彆過臉,這會有人從他身邊路過,他馬上就走到後麵想跟著那人出去。
可沈懷周的眼神何其敏銳,一眼就看到了他,頓了頓,踢開地上的雜物,語調帶笑地開口道:“那不是欠了我一部情/趣mv沒拍的宋——”
急匆匆要走的宋吟馬上停住,腳步拐了個彎走到沈懷周麵前,臉頰漫紅地瞪他:“你悄點聲!”
沈懷周一把抓住宋吟想捂他嘴的手,看著宋吟慌亂的小表情,低笑了聲:“你還知道害羞?我以為你不怕呢。”
宋吟狠狠從沈懷周手裡抽回手,擰著眉尖左右環顧,發現並沒有太多人聽到沈懷周說了什麼話。
他是真被沈懷周那一嗓子叫得手抖。
可沈懷周這個人做事隨心所欲,根本不怕彆人的眼色,也不怕自己名聲敗壞。
他看宋吟越怕,越忍不住揚起嘴角,口不擇言地說:“mv的地點還沒定下來,我看這裡就不錯,靈堂,你喜歡麼?”
宋吟匆匆瞥了下靈位上的黑白照,渾身一個戰栗,簡直被沈懷周的話震傻了。
是外國基因都這樣肆無忌憚,還是沈懷周就是那麼變態?
沈懷周看上去是真的在認真考慮,他又上前挨近宋吟,用很體貼的語氣說:“主角也還沒定,你有喜歡的人的話,我可以做主,把他擄過來和你拍。”
宋吟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喃喃著罵了一句:“瘋狗。”
誰想沈懷周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喜歡人獸?”
宋吟穿了件挺鬆的單衣,沈懷周視線下移,直勾勾地盯著他那再寬也擋不住圓翹的部位,說:“我倒是沒意見,隻是你要好好想想,太瘋的會不會把你撐爛。”
宋吟一把拍開沈懷周的下巴,“讓開。”
沈懷周摸了摸微刺的下巴,沒放心上,轉而跟上宋吟:“去哪兒?”
宋吟悶聲道:“找我舅舅。”
沈懷周扯起唇角笑:“哦,找大人給你撐腰?”
一句調笑還沒說完,沈懷周見走在前麵的宋吟忽地踉蹌了一步。
他臉色一變,跨步上前一把攬住宋吟的右手胳膊,力氣上提,硬生生把膝蓋發軟的宋吟拉了起來。
沈懷周一隻手輕輕鬆鬆支著宋吟,另一隻手扭過宋吟的臉,聲音微沉:“你身上怎麼那麼燙?能燒雞蛋了。”
剛剛他就發現宋吟臉很紅,他以為是被自己氣的,但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兒。
宋吟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
隻是自從進靈堂開始,他就胸悶氣短,渾身燙得發指。
他現在應該要找人帶他去醫院,可比起沈懷周這個現成的,宋吟認為還是找自己的親舅舅比較好。
宋吟腦袋嗡嗡亂跳,眼前喪葬白事的各種東西在他眼前扭曲,他燙得暈乎,呢喃地對沈懷周說:“我要找舅舅。”
“你沒斷奶麼?!”沈懷周見他那麼執著地要甩開自己找那什麼舅舅,一股火直衝心頭,過了會兒他強壓語氣:“你舅舅叫什麼,我去找。”
問出名字,沈懷周打電話給外麵候著的艾克:“進來扶著宋吟。”
艾克:“啊?”
沈懷周語氣不善:“再磨蹭老子一槍斃了你。”
艾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這一趟是來辦事的,不然昨晚也不會那麼火急火燎叫回沈懷周,可沈懷周怎麼又提到了宋吟?
迷惑是迷惑,艾克不敢惹惱脾氣陰晴不定的沈懷周,和虎鯨說了一聲,急急忙忙從外麵進來,接過沈懷周手上燒得半紅的宋吟。
艾克被手上的溫度嚇了一跳:“沈,他怎麼燙成這樣?”
沈懷周上哪知道,不耐煩地挑起眉:“我說要找條瘋狗和他在這拍mv,他氣的。”
艾克:“……”
沈懷周去問了迎賓接待,最後問出宋吟的那個小舅舅在附近的一間門房裡,和幾個人商談著要事。
沈懷周重新接過宋吟,拎著他脆弱沒有重量的一條胳膊,看他臉頰通紅,忍不住皺了皺眉:“能走麼?”
宋吟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從沈懷周手裡抽回胳膊,往前走了兩步,用行動告訴沈懷周他還有能獨立行走的能力。
接著他趁沈懷周不注意,一口氣跑到那個房間門,推開了門。
房間門裡很昏暗,有好幾個人挺直著背坐在沙發上,宋吟迷蒙地叫了聲:“小舅舅?”
坐在正中央的陸長隋抬起了眸。
陸長隋的眼神風平浪靜,但極有分量,他麵容沉靜地看向宋吟,仿佛能把人嵌到眼睛裡去。
宋吟是對這位沉默寡言的小舅舅很怕的,但他身上燙得厲害,難受得厲害,他甚至沒看到房間門裡的人各個佩戴槍支,眼睛是非人的猩紅。
他迷糊地辨彆了一下,就跌跌撞撞地走向陸長隋,話還沒說他腿軟倒了下去,滾燙的臉頰貼著陸長隋的外衣,他隱約聽到自己在求助。
“舅舅,我身上好難受。”
過了好久,他才聽到陸長隋的聲音:“難受?”
“嗯,難受,好燙,救救我,舅舅,我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