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想不通,於是臉上的表情更加冰冷徹骨,直到第二個人起來要和他交替守夜時,他也仍舊沒睡。
“你不去睡嗎?你已經守很久了……”接替的主播忍著冷意問道,他原本可以不理睬的,可人是視覺動物,楚越身上那股貴氣太惹眼,而火光照過他眉眼,表露出的那一瞬溫和,讓他錯以為可以和楚越交好。
可下一刻,楚越冷冷道:“不睡。”
暴露出不易近人的本質。
主播夾緊尾巴跑去洞口盯著羊頭男,一段時間過後他叫醒了宋吟,那時的楚越還沒睡。
於是迷蒙起來的宋吟也一眼就看到,冷著臉靠在崎嶇石壁上的男人。
宋吟愣道:“楚越?”
楚越瞥看他一眼,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他沒應這一聲,扭身就走到洞口的角落,坐下,靠著石壁緩緩閉上眼睛。
遭遇冷落的宋吟再次感受到那時剛進洞口楚越對他陰陽怪氣的無措,他抿抿唇,看了眼外麵一步未動的羊頭男,摸了摸口袋。
少頃,閉著眼的楚越感到胳膊上有東西戳了他一下,慢慢睜開眼,接著就看到剛剛還在洞口的宋吟蹲在了他麵前,頗為無奈地,很舍不得地,將一根燕麥棒放到他手裡。
楚越因為那冰涼的塑料質感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是示好。
宋吟知道惹來羊頭男錯不在自己,但自己確實給大家帶來了麻煩,是非分明如宋吟,該攬的錯要攬,該示好示好。
希望他把唯一私藏的食糧交出去以後,楚越可以將過往的恨忘掉,少針對他,今天那些話也不要再說了……
宋吟沒想過要得到楚越的回複,他稍作表示之後重新坐到了洞口。
如果他後麵長了雙眼睛,就能看到楚越表情譏諷,將他給的燕麥棒丟在一旁,過了分鐘又睜開眼把那東西撿回來,高貴冷豔表情又擠著幾分微妙地塞進自己口袋裡。
一小時不長不短,時間一到,宋吟揉了揉酸脹的小腿,起身輕輕叫醒下一個主播,而後坐回自己的位置補覺。
還好這一夥人裡沒有刺頭,你守一小時,我守一小時,沒想過偷懶。
可能有同伴的存在,宋吟緊張之餘有些安心,就著劈裡啪啦的火燒聲,一夜無夢地睡過去。
他不知道後半夜下了一場雨。
這雨不大不小,說不大是因為他雨量不多,甚至下的聲音都吵不醒人,但也確實不小,這雨夾雜著風一吹,把洞口的火相繼澆滅。
宋吟是被一陣顛簸晃醒的,剛睜開眼他便感覺到後衣領露出的皮膚處墊著溫熱的硬東西,而他整個人似乎是……處於懸空的狀態!
宋吟猛地撐起身,雖然他身上被衣服遮擋住了,沒有被雨淋到,但他腦子卻是從頭涼到尾。
他發現他不在洞穴了。
他發現他在洞口外,裡麵幾個人睡得很熟,守夜的主播也撐不住滔滔不絕的困意,敗給本能合住了眼。
而下一秒他又發現……他在羊頭男懷裡!
羊頭男抱著他在濃密的樹叢中狂奔!
宋吟咬咬唇,睫毛顫顫地挑起來,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一件比一件絕望的事實,嗓子卻擠不出聲了:“你……”要帶他去哪兒?
……
和宋吟說的一樣,這附近有通道可以上去。
羊頭男抱著他跑進了一個水洞,一腳踏進小船,將他穩穩放到一邊的船尾後,開始滑動船槳。
頭頂是嶙峋凹凸的石壁,船底下的水是死水,靜悄悄的深黑一片,這艘小船也似乎用過很多次,宋吟坐上去雙手撐到兩邊,摸到一片潮意。
洞裡是非常黑的,他和羊頭男都沒有手電筒,但是羊頭男卻載著他熟稔地往裡麵滑,宋吟悄悄記下路,這船往左邊拐了兩次,往右拐了次。
這期間宋吟坐得雙腿並攏,和羊頭男有多遠離多遠,而羊頭男警惕似的,哪怕知道他不會往水裡跳,也好幾次回頭看他有沒有乖乖坐好。
在他過於頻繁的回頭下,宋吟覺得自己像是個初次春遊的小朋友,不讓大人省心,必須要這樣看著他才行。
宋吟被恥到了,羊頭男再一次回頭時,他麵紅耳赤道:“彆看我!”
誰想還挺有效,後麵羊頭男真沒怎麼回過頭。
宋吟沒有想到會有用,畢竟羊頭男有時表現得像是多年遠離人類群居的原始人,他以為他聽不懂話。
宋吟的震驚沒持續太久,船停了,羊頭男靠岸之後拉起宋吟,帶著他向一處走,走的速度如同架著遊雲,宋吟還沒怎麼看四周環境,就被羊頭男帶進了一間小木屋。
一進去,宋吟先是看到一群目含惡意的人,他們先看了眼羊頭男,再看了看羊頭男手中的他,接著,他們中間有人走上來,將宋吟兩隻手反綁在背後。
宋吟有點懵了,沒聽到後麵有兩人在細細碎語。
“這是陸爺的親侄子,確實沒抓錯人?”
“抓人的事又不歸我管,陸爺隻吩咐了羊頭去抓,誰知道有沒有抓錯……”
宋吟皺著眉頭,剛想抽動一下捆在麻繩中間的手腕,忽然聽到一聲非常熟悉的腔調——
“媽的,陸長隋連自己親侄子都抓?”
這聲音出現在這裡太奇怪了,但宋吟確定自己沒聽錯,他抬起眼望向一根豎在木屋中間的樁子,隨後便看到前不久剛見過的,金發碧眼的男人。
沈懷周遭綁的時候被暴力執法,搭在額頭的金發有好幾綹發暗,那是因為蹭到了灰屑,長腿憋屈地曲起,兩隻手都被綁在樁子上。
好在即使被這樣了,他的臉依舊很能打。
沈懷周看著前方五官豔麗卻難掩茫然的宋吟,低罵了聲,一向懶散的氣質沉下來,語氣有一絲咬牙切齒:“陸長隋什麼時候來?把我騙到這不管了麼?”
屋內的人看他一眼,卻沒有理會。
宋吟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重點,臉色微變:“陸長隋……是我舅舅綁的你?為什麼綁你?”
沈懷周抬眸望向他,剛才浮起的焦躁緩和下來,但沉著眸子沒有說話,明顯在顧忌影響。
宋吟見狀,嘴唇用力抿了抿,他看了眼被包圍著問東問西的羊頭男,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主動蹲到沈懷周旁邊:“沈懷周,快說。”
沈懷周問他:“除了中文,你還會什麼語言?”
宋吟愣了愣,實話實說:“英,俄,日……”
在宋吟還挑撿著自己會的語言時,沈懷周迅速用俄語打斷他:“聽我說,我來自一支境外的雇傭兵,我這次來中國,是要出任務。”
宋吟下意識回了一句:“我知道。”
沈懷周隱在金發中的眉毛挑了挑,宋吟靠近了之後他的煩悶減輕了不少,他笑說:“我好像沒和你說過吧,怎麼知道的?”
宋吟當然不會供出楚微微,催促他:“你快繼續說啊。”
“好,我說,”沈懷周笑意慢慢收斂:“前幾天一個闊姥爺的情人遇害,但一直找不到殺手,死因蹊蹺,拜托我們追查並且要他命。那情人死在野外,死前周圍隻有一部手機,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屋裡頭的人都聽不懂俄語,見沈懷周嘰裡呱啦,雖有警戒但沒上前阻攔,沈懷周盯著宋吟道:“這幾天我一直在調查,直至昨天剛有進展,我手下的人撬開了一個人的口——他是陸長隋的司機。”
“你猜他怎麼說的?”
“他說陸長隋是怪物,華國有十幾個和他一樣的怪物,他們叫'血羊',長生不死,一到月圓極度渴望鮮血的怪物,我之所以查到陸長隋的司機,是因為陸長隋和那闊佬的死脫不了關係,沒想到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我手下把這些消息發過來之前,陸長隋先給我打了電話,”說到這,沈懷周臉上劃過一種古怪的難堪和厭惡:“他把我騙到了這裡,把我綁了。”
“想也是要殺人滅口。”
也許是顧慮到陸長隋隨時會進來,沈懷周說得很快,沒有一句廢話,也很少有停頓,一番話下來,宋吟臉色蒼白,啞然得說不出話。
他聽明白了,但是。
陸長隋綁沈懷周是因為沈懷周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呢,他是陸長隋的親侄子,血濃於水假不了的,為什麼要綁他?
沈懷周全盤托出完,剛巧,前麵盤問羊頭男的幾個人也結束了問話。
他們轉過身,目光不善:“被綁了還閒不下來呢?要我說,不愧是訓練有素的雇傭兵,不過先擔心擔心自己的小命吧,陸爺馬上就來了。”
沈懷周扯起唇角,諷刺地笑了一聲。
屋內吊著一個沙袋,男人放狠話激了激沈懷周,便不打算再管他,轉身戴上拳套擊打沙袋,小麥色的胳膊肌群繃起,嘭嘭嘭把沙袋打得驟響。
木屋不大,其他人都走了出去,樁子前的兩人便被迫成了唯二觀賞的群眾。
男人的水準放在亞洲也是相當不錯的,隻不過,沈懷周看完全程,露出一點非常輕微的笑意:“剛剛見你吃了快半桶飯,就隻能打出這點力氣?”
說什麼呢——!
宋吟先被嚇得眼睛放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不懂嗎?怎麼那麼能作死?!
男人停下了動作,陰冷的眼神唰地看向他們。
宋吟咽了咽口水:“他是開玩笑的……”
男人直勾勾盯著沈懷周,神情極其危險,沈懷周卻因為他身上嗆鼻的灰味,厭煩地彆過頭,並且沒有要收回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嗤”地一聲,男人開懷笑起來,隻笑意不達眼底,他慢吞吞地說:“知道嗎,陸爺每次吩咐我們綁人,都會放任我們,可以在真正處決人質前嚇一嚇他們。”
“有沒有興趣知道我是怎麼嚇的?”
他有意放低了語調,話雖是對沈懷周說的,眼睛卻看著宋吟,宋吟白著臉,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男人大步上前,一把架起宋吟的肩膀,把他整個人提起來,下一秒,宋吟被拽了一下胳膊,不受控製地跌坐在沈懷周身上。
沈懷周以前就知道宋吟身上有肉,而且那身肉嬌到沒法說,這麼全身壓下來,讓他渾身一僵。
“你是陸爺的親侄子,我越過陸爺教訓你有失禮數,不過也不能就讓你這麼好好待著。”
麵前的男人看宋吟扭動肩膀,惶恐無措地要站起來,喉結動了動,目光深沉:“這樣吧,你蹭他,把他蹭硬了我就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