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隋是這裡頭唯一一個沒帶頭套的,也是看上去最像人的,如果要交流需要多大金額才能放人,他是最好人選。
女主播都做好了要大出血的準備,可此時她喉嚨被扼住似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因為陸長隋給她的感覺,比那群羊頭男更讓人後背發涼。
一定是錯覺。
憑陸長隋這種相貌的人,如果她見過一定會有印象,但她一丁點都沒有,她完全沒有見過陸長隋。
可他們兩個都沒見過,這個人怎麼會對她抱有這麼大的敵意,剛進門她就能感受到?
女主播再次抬眼想仔細打量一下陸長隋,但沒給她這個時間,陸長隋已經轉身走到桌子前麵,麵色平靜地拿起一樣東西。
冰冷的寒光從眼前晃過,女主播看出那是一把刀,刀尖鋒利,在陽光下還反著光。
女主播頭暈眼花。
怎麼回事,綁架不應該都先聯係家屬索要贖金嗎,到她這裡怎麼就快進到馬上要殺人滅口了?!
手軟腿也軟,萬萬沒想到在她看起來氣質上佳的人會做這種事,她傻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要說話。
她想說,自己家裡有很多存款,隻要聯係她父母,最少也能要到一百萬。
沒人會不心動吧?
綁架不就為這事?!
可比她聲音更早響起來的是門外一名手下的聲音,隔著木門,那人為難道:“陸爺,有人找你。”
陸長隋聽到了,但皺了下眉沒有理會。
他明令禁止過不許有人打擾。
外麵的人似乎想起他說過什麼,打了個哆嗦,視死如歸地說下去:“是宋小公子。”
“他說他找舅舅有事。”
陸長隋臉上的冷鬱頓了頓。
今早他為了不讓宋吟發現,特意起得特彆早,想早點辦完早點回去,避免小侄子過問。
可他沒想到宋吟不僅現在就發現了,還直接追了過來。
陸長隋神情僵硬,有那麼一秒他咬牙:“讓他在外麵等,不許讓他進來。”
“知道了,陸爺,我讓他先回去。”
早上的木屋不比晚上回暖多少,手下裹緊身上的衣服,走到那位漂亮得明豔的小侄子身邊,不知道要怎麼溫和地告訴他,他舅舅現在並不想和他見麵。
見他一話不說,宋吟:“?”
手下磕磕巴巴:“那個,你舅舅他現在挺忙的,要不你先回去。”
他見宋吟抿唇,立刻要補一句安慰的話,結果第一個字音還沒蹦出來,木屋的大門打開,剛才還要趕客的本尊淡著神色走出來。
陸長隋越過迷茫的手下,抿唇走到宋吟的麵前,他眼下有著淡淡的烏青,聲音也充滿疲倦:“宋吟,你到底有什麼事——”
陸長隋還沒說完,就被這兩天一聽就會後背發緊的兩個字打斷:“舅舅。”
宋吟仰起一張似乎常年沒見過光的白皙臉蛋,眼睛迷蒙,聲音也低得快聽不清,他看著陸長隋輕聲說:“舅舅,我發燒了,你摸摸我頭。”
……
宋吟現在知道為什麼有些小孩裝病,明明有前科,家長還一次又一次相信了。
溺愛是一方麵,根本原因是小孩也很狡猾。
陸長隋摸到宋吟額頭燙得燒手之後,就把宋吟帶回了居住的木屋裡。
宋吟躺到了床上,被陸長隋蓋上一張薄薄的被子,被角掖在兩條胳膊下麵,整個下半身都被蓋得嚴絲合縫。他一起來桌子邊就放著熱水,還有兩粒發燒藥。
陸長隋站在床旁邊,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久遠之前就備在這裡的醫藥箱,他從箱底翻出一把測溫槍,滴一聲測了下宋吟的額頭。
看溫度之前,陸長隋看了眼虛弱閉著眼的小侄子,似乎是在疑惑僅僅是一個晚上,怎麼就燒成這樣。
顯示表那裡明明白白寫著“38.6”。
已經算是很高的溫度。
陸長隋輕垂下眼皮,把測溫槍放回到箱子裡,開口就說:“我帶你去醫院打針。”
誰想本來還躺得好好的小侄子聽到這句話就抗拒起來,暈暈乎乎也要擠出力氣搖頭,“舅舅,我不要去醫院,我不喜歡打針。”
還是一副任性的樣子,僅僅隻是因為不喜歡,就可以發到高燒也不去醫院。
陸長隋輕皺眉,將宋吟身上亂翻騰滑下去一點的被子重新拉起來,把宋吟兩條腿兩隻胳膊都塞進去,才抿著唇思慮著什麼。
宋吟不用他說出來都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外乎是在“不聽宋吟的話直接把他帶到醫院”、“先讓宋吟吃點藥下午再看看情況”這兩種之間搖擺,他舅舅有時候想法很好猜。
宋吟撐起一點胳膊,在陸長隋投過來眼神時,借坡下驢地:“舅舅,我先吃了藥,下午好不了再去醫院行嗎?”
相當於退了一步。
小侄子都退了一步,陸長隋再堅持己見便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可能又會被宋吟抓住這點,說他不顧慮自己的感受。
宋吟在看到陸長隋站起來把視線挪到杯子上時,就知道他同意了,乖乖地捧起杯子,在蒸騰的熱氣中假裝吞下藥喝了兩口水。
躺下了也不消停,揪住陸長隋的衣角,不讓他走:“舅舅你不在我旁邊我睡不著。”
被生著病的人這麼一要求,陸長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被宋吟拉著在床旁邊坐下。宋吟看到他沒有堅持要走,才呼著熱氣閉上眼。
被窩裡,宋吟右手伸了伸,將裡麵藏著的熱水袋往裡麵放了一下。
昨晚聽到他們又抓到人,早上陸長隋醒來的時候宋吟也跟著醒了,不過是假裝睡著沒睜眼。
等陸長隋走了之後,宋吟就物儘其用往熱水袋裡裝滿了水,放到額頭和各種可能被測的位置上捂了捂才出發去找陸長隋。
還好他舅舅沒有發現什麼。
宋吟昧著良心騙了陸長隋,想起進來之前看到陸長隋眼底被自己折騰出的烏青,有點小小的內疚。
但如果不拖著陸長隋,此時木屋裡已經有兩條人命沒了。
他始終想不明白陸長隋這個人,容易心軟,容易被騙,為什麼執著於綁架人。
除非被綁的那些人,曾經做過讓陸長隋非常不能忍受的事。
……
陸長隋在床邊一直被宋吟揪著袖口,聽著宋吟的呼吸,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睡了過去。
他又做了個夢。
夢裡的場景從老宅換到一間破敗不堪的小屋子,這間屋連風都擋不住,對比起老宅的潑天富貴,不止寒酸了一點,屋頂還蓋著茅草。
幼小的陸長隋就出現在這間屋子的門口,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死氣沉沉地和一個穿著棉襖的老爺說話。
昨晚陸長隋做的那個夢,站在宅子前奚落嘲笑的那一堆人裡,就站著這個老爺。
幼小版的陸長隋似乎極不願意和那老爺扯上關係,繃著一張沒有多少肉的臉,隻聽不應,看他焦灼抿著的唇,似乎屋裡有他惦記著的人。
和老爺說著話的時候也屢次回頭張望。
後果就是被老爺鐵青著臉抽了好幾次手心,白嫩的掌心裡舊痂沒消,新傷又疊了上去,一雙手簡直不能看。
等到他好不容易送走老爺,一轉身就急急忙忙跑回到屋子裡,因為跑得太急還被門檻絆了一跤。
幼小的陸長隋一聲不吭從地上站起來,連灰塵都顧不上拍,跑進一間不通風的小房間,張口叫了一聲什麼,隨後便驚駭地睜大雙眼。
在看到房間裡有個消瘦女人了無生氣地吊在懸梁時,陸長隋再次喘著氣從床上坐起來。
這回剛驚醒,陸長隋便抿著蒼白的唇看向一邊,看到旁邊空無一人,他心中居然覺得果然如此。
陸長隋從床頭拿下一件薄外套,邊下床邊披到肩膀上,他是要走出木屋的,但剛走過桌子,他又重新走了回去。
桌子上放著一台陸長隋的手機,靠著水杯對向床頭,還不知道和誰開了視頻——不知道是因為,屏幕裡隻有他的一張臉,右下角的畫麵是漆黑的。
陸長隋望向桌麵寫著字的紙巾上。
是他那小侄子寫的。
大致是說自己喝完藥睡了覺舒服多了,接下來這幾天希望和舅舅一起住,所以他要回一趟住的地方,拿點衣服過來。
最後宋吟又強調了遍他想回來就看到舅舅,但又怕舅舅臨時出去,他要開著視頻,非常任性嬌蠻地希望舅舅一直待在鏡頭裡。
反觀他自己,一個下巴都不露。
彼時宋吟已經回到了加油站。
他往從陸長隋手下那裡借來的手機上看了一眼,見陸長隋規規矩矩在床上坐著,垂眼看著手中的東西,沒有跑出去,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抬頭看向加油站後麵的屋子。
這幾天住在裡麵的那三個人都沒回來過,一樓和一樓的窗簾都打開著,宋吟走到門口,從窗角的縫隙裡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他這一趟回來不僅是要拿衣服,還要拿原主的手機。
隻有原主的手機有沈懷周的聯係方式。
那晚艾克在小船上說他把宋吟落在家裡的手機放在一個箱子裡麵了,出來找沈懷周之前,他先把箱子放到了加油站屋子的後麵,走過去就能看到。
宋吟先上一樓收拾了幾件衣服,拖出床底的箱子,連同洗漱用品一起裝了進去,他舅舅木屋抽屜裡麵的一次性牙刷也能用,就是太硬,刷得不太舒服。
收拾完這些,宋吟抱著不算沉的一個箱子下了樓,打算再去後麵拿上手機就趕緊回木屋。
畢竟陸長隋一個人在那,不保險,隨時都有可能走。
宋吟抱著早去早回的心思,匆匆繞到房子後麵,果然看到艾克放在那裡的一個箱子,沒用膠帶封口,掀開兩麵的紙皮就能見到裡麵放著的兩部手機。
看到兩部,宋吟還愣了一下,稍微辨彆出左邊是他的,右邊的那部,是在荒地裡直播的那一部。
他邊想艾克怎麼把這部也裝來了,邊把兩部手機一起從裡麵拿出來。
他先檢查了一下右邊的那部,摁開開機鍵想看看電量還有多少剩餘,但他沒想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間,滾動的字條出現在他眼睛裡。
【這是誰,原來是我的救世主,蹲了兩天終於一睹芳容……】
【感謝主播,推遲了半個月的姨媽今天終於從鼻子裡出來了,感恩在世華佗(雙手合十)】
【主播兩天不關機一直有電直播的事,我有點耳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過三環山脈一名主播探險結果出事的那個案子……】
【我知道,至今沒破案吧】
【啥案子?】
【斷網了,秘書速查】
【就是說有個主播去三環山脈野外直播探險,晚上在外麵隨便搭了個帳篷睡覺,睡之前主播和粉絲聊了半個鐘頭,約定明天早上六點準時播,就關閉了直播。但不到一小時直播間又亮了起來,粉絲發彈幕問,結果隻聽到主播的慘叫,之後主播再也沒出現過,手機自動播了兩天,被救援隊搜到,結局是人沒找見,隻在帳篷地找到主播出發前背的登山包……】
【後麵新出的資訊是說,找到一個主播落在加油站的戒指,然後就沒什麼消息了,反正傳得挺邪乎的,都說這片山脈有個能穿梭手機的殺人魔】
【主播現在的情況神似啊,不會出事吧】
【不會說話鞋拔子扇你嘴,最近每晚在夢裡炒老婆,不希望老婆出事】
【米兔,希望老婆把手機扔了】
很可惜,這些彈幕宋吟一條都沒有看到。
連震驚直播怎麼還在繼續的兩秒鐘時間都空不出來,宋吟聽到院子外麵停了一輛大貨車的聲音,右眼皮忽地跳了跳。
不知道為什麼宋吟蜷緊手指想藏起來,隻是他剛要挪動腳步,貨車上的人就輕鬆躍了下來,並且一眼看到牆邊掩了半個身子的宋吟。
身材高大的男人轟一聲打開貨車的後車門,然後向牆邊走過去。
抱著箱子還沒搞懂他是誰的宋吟,被他一把舉起放進裡麵——後車門關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
貨車箱裡麵被曬了一天,特彆特彆熱,再加上被莫名其妙這樣子塞進去,宋吟後背都出了汗,感覺馬上要被熱化了。
他感到車子開動了起來,隻能先挑個陰涼的地方蹲下,抱著膝蓋保證自己不被晃倒。
木屋那還是有點冷的,這會兒又是兩極分化的炎熱,宋吟扇不了風,隻能祈禱等會開的路上不要太大太陽。
他現在完全懵了,想問對方是誰,但最後又改成一句:“你要帶我去哪裡……”
宋吟的聲音有點細,說出的音量也不太大,如果不認真聽可能就這麼忽略過去了,但前麵的人在他問出口的後一秒便道:“你說呢?”
宋吟又是一懵,怎麼還搞反問。
他偏頭愣了會兒,許是對方太久得不到回答,發出一聲很輕的哂笑,連炮珠似的吐出一句又一句的話。
“給你打了一百個電話你有接過一回?”
“不接我電話倒是有時間和彆人一起去野外玩。”
“我帶你去哪裡你心裡沒數嗎,當然是還債。”
“當初是誰說的\'謝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恩情~\'?”
原來又是債主。
宋吟眼前一黑,想起原主那到處得罪人的性子,手都發軟了。
他忙亂地拉過被一起放進來的箱子,把幾件衣服推開,拿出放在最下麵的小本子。
謝、zhuo……
宋吟手指尖顫著,很艱難地一頁一頁翻著原主的小本子,每看到一個巨款欠額腦子都嗡地暈一下。
後麵他加快了翻動的速度,從幾十個債主裡麵一個個對比剛才聽到的名字讀音,確實是有這麼一個債主的,宋吟翻到第三頁的時候看到了。
對方叫謝酌。
【債主姓名:謝酌】
【欠款數額:19萬】
歸還方式那一欄寫著的是——
當債主一天的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