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楊樾隻身來到趙梁軍駐紮的營地大門口, 扯著脖子往裡喊。
守門的士兵不知楊樾是何人,立刻執戟攔住,慷鏘有力的說:“來者何人,擅闖軍營?!”
楊樾一笑, 指了指自己, 說:“我?你聽好了,我是你們主公的親弟弟。”
哪知道守門士兵一聽, 頓時笑起來,十分豪爽的說:“那我就是你親爹!”
楊樾:“……”
楊樾登時麵紅耳赤, 指著那士兵說:“你……你是新來的罷, 我沒見過你,你敢占我便宜, 仔細你們主公扒了你的皮!”
“啐!”
那士兵竟然剛的很,冷笑說:“什麼阿貓阿狗也跑到軍營撒野,速速離開, 否則軍法處置, 打得你爹也不認識你!”
楊樾氣的雙手發抖,說:“你……你放我進去,我要找我大哥!怠慢了你擔待的起嗎?!”
楊樾說著,去推那士兵,士兵阻攔住大門,說:“擅長軍營,彆怪我心狠了!”
楊樾氣得直笑,說:“來來來, 你狠一個我看看!”
楊樾隻身一人前往,手裡還捧著林讓送給楊琸的禮物,那隻紅漆盒子。
因此騰不出手來和士兵較勁兒,哪哪都不得勁,於是乾脆將包裹紅漆盒子的布一打結,就套在了自己的脖頸上,騰出手來對抗那士兵。
門口發生了騷亂,正巧楊琸帶兵巡邏,畢竟已經距離玄陽很近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發生亂子,楊琸這個人,凡事小心謹慎,都喜歡親力親為。
“何人吵鬨!?”
楊琸威嚴十分,走到營地門口。
“主公!”
那士兵趕緊跪下來,說:“主公,有人擅闖軍營!”
楊琸看向那擅闖軍營之人,還未看清楚,就聽到有人大喝一聲:“大哥!”
楊琸定眼一看,吃驚的說:“這……真的是二弟!”
那士兵一看,登時傻了眼,怔在原地支支吾吾。
楊樾十分自豪的走過去,挺著胸脯,說:“大哥,你們營地的守門士兵,自稱是咱們老爹。”
那士兵支支吾吾的說:“這……誤會,小人也是奉命看守營地。”
楊琸擺手說:“罷了,快進來,你回來就好,是怎麼回來的?”
楊琸拉著他進入營地,說:“為兄還擔心,你在京城出不來,如今倒是好了,你從京城裡出來了,為兄也便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哎,大哥,我正要與你說這個事兒。”
楊樾趕緊攔住大哥的話頭,說:“咱們入帳說話。”
二人進入了營帳,屏退了其他人,隻剩下兄弟兩個,楊樾把錦盒“哐!”一聲放在案幾上,說:“大哥,我不是從京城裡逃出來的。”
楊琸奇怪的說:“那是……?”
楊樾說:“是魏滿放我出來的。”
楊琸吃驚的說:“魏滿心思縝密,一定有詐,他聽說我開兵到京城,不拿捏住你,竟還放你出來,這絕對是計謀!”
楊樾說:“大哥……其實魏滿是讓我來,勸一勸大哥。”
楊琸說:“魏滿這小子打得好主意,竟叫我的親弟弟來勸我?門都沒有!”
楊樾撓了撓自己下巴,尷尬的說:“其實……我也是這個意思,大哥要不然咱們歸順了魏滿得了。”
“你說什麼?”
楊琸十分吃驚,抬手就打,說:“你這混小子!混小子!白養你這麼多年了,關鍵時刻竟然倒戈了敵人!”
楊樾趕緊捂住頭,說:“哎呀!哎……大哥彆打了,彆打了,打傻了你還得養著!”
楊琸氣得不輕,楊樾拉著他坐下來,說:“大哥,你要分清楚啊,你手裡兵馬才八萬,加上給我的四萬,一共十二萬,雖現在你呼聲很高,但那些地方太守你也是知道的,他們能有半絲真心?不全都是虛情假意,想要拿大哥你做盾,他們好掩護在後麵。事態好了便一哄而上,事態不好便全都推卸給你,大哥何苦做這個費事不討好的主兒呢?”
楊琸沒說話,不過似乎還是同意的樣子。
畢竟他已經開兵到玄陽,這個節骨眼兒上,讓他放棄,這是任何一個掌兵者都不能甘心的。
楊樾又說:“再者說了,那些太守絕不會把兵權借給你的,如此我們十二萬,玄陽城的兵馬就二十萬,更彆說魏滿帶來的兵馬,還有魯州刺史,你也是知道的,魯州刺史一直向著魏滿,魯州的兵馬雖然不見得多多,但是兵強力壯,那個破虜將軍吳文台,還有他兒子吳敇,那都是打仗不要命,跟瘋子似的人物,還有吳文台的侄兒廬瑾瑜,沒多大年歲,那心裡小道道兒溜溜的,都不好招惹。”
楊琸聽他分析,臉色差了下來,但也冷靜了下來。
楊樾說:“大哥,咱們不能硬拚,對其他太守來說,推咱們上去,那是因為咱們被殲滅,他們沒有任何損失。到了這樣的局麵,大哥你可不能這般傻。”
楊琸說:“說了半天,你便是與魏滿同流合汙了?”
楊樾擺手說:“嗨,什麼同流合汙?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咱們先歸順了魏滿,伺機行動,不是麼?”
楊琸點頭笑了笑,說:“果然是我弟弟。”
“對了,”他又說:“你脖子上掛的是什麼?”
楊樾“哦”了一聲,說:“險些忘了,這是魯州刺史送給大哥的見麵贄敬,大哥打開看看罷,我也不知是什麼,神神秘秘的,還弄了個鎖,隻能劈開。”
楊琸很是奇怪,便抽出寶劍,對著錦盒比劃了一下,“啪!!!”一聲脆響,直接把錦盒從中間劈開。
一瞬間錦盒炸裂,騰空一股腥臭味兒,衝的楊樾趕緊捂住鼻子。
“嗬——”
楊樾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氣,說:“人……人頭?!”
楊琸眯眼說:“陳繼的人頭。”
與此同時,“嘩啦!”一聲,一封信從盒子裡掉了出來,飄悠悠落在地上,染滿了紅血……
“主公!!”
夏元允快速從殿外跑進來,氣喘籲籲的說:“大事不好了,主公!”
魏滿將手中的文書放下來,說:“怎麼了?”
夏元允說:“主公,不好了,大事不好!楊樾他沒有投降,反而帶著大部隊逃跑了,楊樾的四萬軍隊,已經與楊琸的八萬軍隊彙合,揚言要攻進玄陽城呢!”
虞子源就在殿中,正在稟報事情,聽到夏元允的話,登時站了起來,吃驚的說:“什麼?”
夏元允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說:“千真萬確,很多人都聽說了,估計要開始編排主公了。”
虞子源萬沒想到,還以為楊樾會快去快回,畢竟……
畢竟自己還在這裡。
但沒成想楊樾竟然逃跑了,帶著兵馬與楊琸彙合,不顧一切。
林讓拍了拍虞子源的肩膀,說:“稍安勿躁。”
魏滿冷笑說:“就知道楊樾那些小心思,不必理會,我倒要看看楊琸的十萬兵馬,如何打入玄陽?”
魏滿占據了整個玄陽,本已經占據了絕大的優勢。
不過周邊還有很多暗藏的勢力,例如楊琸,還有其他太守州牧,他們到了玄陽周邊,但是沒有進入玄陽,雖還沒動靜,但始終都是威脅。
魏滿本已經控製住了玄陽,如今出了楊樾的事情,登時議論四起,有些人心惶惶的。
就在此時,還有更讓人心慌的事情……
段肅先生從外麵快速跑過來,說:“主公,刺史……先帝的遺體,找到了。”
林讓立刻站起來,說:“找到了?”
先帝與魏子脩被洪水衝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今竟找到了小皇帝的遺體。
段肅先生點點頭,說:“已經被洪水泡爛了,但身上佩戴的玉佩,決計假不了。”
林讓說:“帶我去看看。”
段肅先生點點頭,說:“刺史,請。”
魏滿本想一起去看的,但是奈何他進入京城之後,大小事務都要由魏滿處理,彆說是丞相了,魏滿如今儼然成為了皇帝,所以根本無暇抽身,隻好留下來繼續處理公文。
林讓與段肅先生離開了大殿,前往安放小皇帝遺體的冰窖,因為身體已經爛了,所以隻能放在冰庫中保存。
段肅先生引著林讓走進去,便看到小皇帝的遺體蓋在黃布之下。
身量是對的,就是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模樣,出落的很是青澀。
林讓走過去,伸手慢慢掀開黃布,黃布之下,遺體泡的很是腫脹,彆說是麵目了,基本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出來。
衣服泡的也是破破爛爛,腰上有一塊長了毛的玉佩,正是皇家之物,大家也是因著這個才分辨出了小皇帝的遺體。
林讓說:“確定是先皇麼?”
段肅先生說:“除了玉佩,無從確定。”
林讓說:“找人驗屍了麼?”
段肅先生連忙說:“萬萬不可,此乃先皇遺體,決不可驗屍。”
林讓點了點頭,的確是這麼回事兒,古代人本就很輕賤仵作,覺得驗屍這種活計是大逆不道,更彆說給皇帝驗屍了,還不被人用唾沫淹死?
林讓慢慢放下手中的黃布,重新蓋好,低聲說:“遺體好生保存,等著日後魏公發喪罷。”
“是。”
林讓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蓋著黃布的遺體,便轉身離開了冰庫,準備往回走去。
他走在把路上,還沒走幾步,就看到有人迎麵走過來,正好與林讓打了一個照麵兒。
林讓見到那人,點點頭便準備離開,哪知道對方是衝著林讓來的,趕緊攔住了林讓的去路,笑得十分謙卑,說:“魯州刺史,久仰刺史大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可算是見著了。”
林讓認識那人,在佟成安排的國宴之上見過,是鴻臚寺的官員。
鴻臚笑著說:“刺史大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讓很是淡漠的看了一眼那鴻臚,說:“一般人這麼問的時候,就知道這句話不當講,那還是彆說了。”
他說著,轉身便走。
鴻臚愣在當地,這林讓太不按常理出牌,險些給鴻臚唬住。
鴻臚趕緊追上前去,說:“刺史……刺史大人,等一等,等一等啊!”
林讓回頭說:“鴻臚大人還有什麼事兒麼?”
鴻臚硬著頭皮說:“是……是這樣的,小人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告之刺史大人。”
林讓淡淡的說:“怎麼又當講了?”
鴻臚滿臉冒汗,乾笑說:“是這樣的……如今天下洶洶,大難當頭,先皇去世,武公又被一拳打死,各地太守州牧開軍入京,便是當年佟高的禍亂重演啊!魯州刺史仗義高才,此時不出手,應該何時出手呢?”
林讓幽幽的看著鴻臚,冷漠無情的說:“鴻臚大人想說什麼,敝人愚鈍,好像聽不懂。”
“這……”
鴻臚一聽,乾脆一咬牙,說:“刺史大人,您擁有強悍的兵權,又是妙手仁心,活人無數,民心所向,不比那魏滿厲害麼?”
林讓沒有說話,鴻臚又說:“小人的意思是……如今先皇的遺體已經找到了,武公剛又被打死了,魏滿之心路人皆知,想要謀朝篡位,而刺史您論兵力,論聲望都不比魏滿弱,倘或一掙,還不知誰高誰低!小人願意鼎力相助,助刺史……登上大寶!”
林讓看著那鴻臚,聽著他鏗鏘有力的言辭,表情已然十分淡漠。
鴻臚一看,添油加醋的說:“再者說,那魏滿乃是宦官家族出身,刺史您便不一樣,您是先皇的師傅,呼聲自然更高,還請刺史考慮考慮……”
魏滿在殿中批看了一會兒文書,仍然不見林讓回來,心中就有些不安了。
他們在這京城裡,又不是在老家,放林讓一個人去“溜達”,那麼多人虎視眈眈,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魏滿坐不住了,趕緊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文書丟在案幾上,便往殿外大步走去,去尋林讓了。
魏滿一路往冰庫走,有走到一半,便看到有人走了過來,謙恭的說:“拜見魏公。”
魏滿點點頭,說:“嗯,不必多禮了,孤還有事兒。”
他說著便要離開,哪知道那人攔住了魏滿,說:“魏公可是要去尋魯州刺史?”
魏滿站定下來,終於正眼看了一眼對方,原是朝中議郎。
議郎拱手說:“魏公有所不知,魯州刺史借由前去冰庫為名,此時此刻正在……與人謀反。”
魏滿眯眼說:“謀反?”
議郎點頭說:“正是如此,魏公如此信任刺史,刺史卻辜負魏公一番苦心,小人方才親眼看到,那魯州刺史正在與佟成的餘黨說話,隱約說什麼,魯州刺史乃是先皇的師傅,不服氣魏公,想要推翻魏公。”
魏滿聽了,一臉的冷漠,這可能是他聽過最無稽之談的話了。
議郎見他不信,連忙說:“魏公若是不信,大可以隨小人前往,一聽便知。”
魏滿正要找林讓,因此便說:“好,孤隨你去。”
議郎還以為魏滿想要看林讓謀反,趕緊答應,引著魏滿前去。
二人看到林讓之時,那鴻臚正在與林讓說話。
正巧說到讓林讓反了魏滿自立。
議郎便看到魏滿臉色鐵青,瞬間心中歡喜起來,自己通風報信有功,這下子恐怕會變成魏公麵前的大紅人了。
哪知道林讓卻幽幽的開口,說:“承蒙鴻臚大人您看得起,不過您可能有所不知,我這個人生性散漫,不喜歡貪圖榮華富貴,對權屬也沒有什麼操控欲,讓我登上皇位,還不如給我一套手術刀來的實在,可能要讓鴻臚大人失望了。”
“什……什麼?”
鴻臚吃了一驚,吃驚的何止是他?還有那挑撥離間的議郎。
議郎納罕在原地,他本想拉魏滿來看謀反的,奈何成了表忠心的場麵。
魏滿一聽,倒是甚是歡心,“啪啪啪”的撫掌走出去。
鴻臚不知魏滿就在當場,嚇了一跳,汗毛倒豎,後背發涼,瑟瑟發抖的說:“拜拜拜……拜拜見魏公。”
魏滿都沒有搭理他,笑著對林讓說:“你可是想要手術刀了?等孤有空,給你再打一套,可好?”
林讓淡淡的說:“魏公記得便好,彆像上次那樣,打到猴年馬月。”
魏滿:“……”林讓還是個記仇兒的。
之前魏滿答應過送給林讓一套手術刀,不過後來魏滿忘了,拖了好久才想起來,林讓便一直記著這事兒。
魏滿寵溺的看向林讓,隨即目光一轉,就跟變臉一樣,冷淡的看著那鴻臚與議郎,說:“二位大人也看到了,孤與刺史彼此信任的很,便不勞各位操心太多了。”
那二人瑟瑟發抖,趕緊跪下來磕頭,說:“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魏滿並不動他們,而是拉著林讓,說:“去了這麼久,回去罷。”
小皇帝的遺體找到了,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安葬遺體,並且選出新皇。
雖然沒有皇帝,但是朝議還是要舉行。
這日裡,宮中舉行了最大規模的朝議,魏滿與林讓都會到場,不隻是到場,魏滿還負責主持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