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1 / 2)

病態喜歡 霧下菘 10423 字 3個月前

他沉在懸浮的夢境裡。

G市的老城區,那時市裡建設還沒擴張到這一帶,青石板和細長窄小的巷子保留了下來,融入進了周圍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都市景觀,一種異樣,卻圓融和諧的景致。

“殺人犯的兒子。”

“小殺人犯,長大了肯定也要去坐牢。”

“聽說他爸已經跳樓死啦。”

“治死了人還要賴賬,活該。”

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最天真,也最刻薄的年齡。

小男孩抬起臉,沉沉看著他們,臉龐消瘦,一雙大眼睛烏沉沉,仿佛結著薄冰,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少有的,陰鬱,甚至有幾分病態的眼神。

周圍孩子被他眼神嚇到,為首的胖孩子硬撐著老大的牌麵,硬著頭皮吼道,“你,你看什麼,想打架?”

男孩已經朝他撲了過去,將他狠狠拽倒在地。

……

“媽……”小胖子涕泗橫流,一邊哇哇大哭,一邊踉蹌著往自家方向跑走。

一群孩子也驚恐的各自散了,他們還沒見過打架這麼不要命的人,簡直瘋了。

男孩平躺在地上,身上傷痕累累,膝蓋擦破了,手肘處也有擦傷,白皙的側頰也有大塊的淤青。

他看日光一點點沉落下去。

渾身冰涼,靈魂像是離體,幽幽的漂浮著,漠然的注視著地上傷痕累累的男孩軀殼。

有長長短短的影子路過,又紛紛消失。

直到有條短短的影子,路過,卻沒有消失,在他周身徘徊,最後縮成了圓圓的一小團。

他睜大眼睛,看到一團陰影,視線裡顯出了一張小女孩圓圓的小臉。

“你是不是很疼呀?”小小女孩,舉著乾淨手帕,擰著細細的眉毛,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越沂目光漠然,沒有作聲。

她卻在他身旁蹲下,認真道,“你是不是和彆的小朋友打架啦?”

見他依舊不答,她顧自又繼續,嗓音甜脆,“下次打不過可以跑的,或者你叫我,我喊我哥哥過來幫你,至少不會被打得這麼慘。”

小女孩穿著漂亮的布藝裙子,黑發被結成兩個辮子,柔順又乾淨,一看就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孩子。

男孩眼神冰冷,忽然從地上翻身,有些艱難的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巷子外走去。

女孩忙也起身跟上,舉著手帕,“你的手在流血欸。”

“我家有藥。”他一咬牙,“不要你管。”

竹吟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音色很好聽,略帶稚嫩的男童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久沒有與人交談,微澀,有些喑啞。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啊,那太好了,不用出去買藥了。”

越沂,“……”

他很煩躁,“你彆跟著我了。”

“不行。”竹吟認真道,“我要看著你,怕你再摔跤,你這樣,再摔就要徹底壞掉啦。”

她不管不顧,怎麼嚇都不走。

越沂隻能當她不存在,不再看看她,往自家方向慢慢走去。

竹吟絲毫不察,一路嘰嘰喳喳,像是一群小麻雀,乾淨的童音,很是清脆好聽。

“好多東西呀。”到了他家,她卻也不走,看到越沂搬出來的藥箱,她上前,費力的打開箱子,驚訝道。

消毒用的碘伏,各式各樣的藥水瓶子,紅的藍的黑的,還有乾淨的紗布和棉簽,對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而言,自然是不認識的,唯一能表述出來的形容詞就是好多。

“是我……一個親戚的。”男孩話說到一半,陡然改口,眸子沉下。

竹吟沒有意識到,托腮看著男孩沉默著選出藥水,清洗自己的傷口,再上藥。

他全程沒有開口叫過一次疼,竹吟看著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和淤青,卻很是心驚肉跳。

她上周摔了一跤,膝蓋上破一個小口,都疼得哭了一個下午,這麼多處這麼深的傷口,該有多疼啊!

她看著男孩獨自坐在竹椅上,熟練的處理自己傷口,夕陽落在他半張側臉上,睫毛被渡成柔軟的暗金色。

他是她到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小男孩,長睫毛,眼睛又黑又亮,似乎比她還要大一些,形狀很好看,不過太瘦,白皙麵頰上的淤青頗有些觸目驚心。

男孩麵無表情。

竹吟心裡卻忽然有些發酸,她什麼也不會,好像也沒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要喝水嗎?”她看到旁邊桌子上擱的大水壺,突發奇想,站起來,踮起腳接了一杯水,捧著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越沂看到她亮亮的乾淨眸子,動作忽然有些僵硬,接過水,淺淺的抿了一口,又放回了桌上。

“吹吹就不疼了。”竹吟給自己也搬了把凳子,緊緊挨著他坐著,忽然湊過去,在他右側淤青的麵頰上輕輕一吹。

混合著花果香的味道,清澈,香甜。

她一點也不嫌棄他一身塵土和傷疤。

男孩身體卻陡然緊繃,白皙的麵頰漲得通紅,一直燒紅到耳尖。

女孩看著他,倆人幾乎鼻尖對鼻尖,她一派天真嬌憨的模樣,彎起眼睛,笑眯眯,軟軟道,“還疼麼?”

……

他幾乎從凳子上摔下,紅著臉闔起了藥箱,努力惡狠狠道,“不疼了,你離我遠一點。”

“我還會來看你的。”離開前,竹吟站在門口,拚命對他揮手,“我叫竹吟,昨天剛搬來這裡,是竹子的竹,吟誦的吟哦。”

他冷冷的想,說的好像他希望她再過來一樣。

隨後,

第一天,她沒來。

第二天,她還是沒來。

第三天,她還是沒來。

第四天,第五天……依舊。

騙子,越沂心中漠然,果然是騙子。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他根本也沒有在期待什麼。

直到過了一周,傍晚,他從學校回家,在客廳寫作業,忽然聽到門口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他猛地扔下筆,從椅子上跳下,半晌,又放慢了腳步,慢慢走過去開門。

門口露出了竹吟乾淨的小臉。

“你傷口還疼麼?”她自來熟的跑進了屋。

對上那雙清亮如洗的眼睛,越沂忽然沉默了,那些早準備好了的嘲諷譏誚的話都被吞回了肚裡。

“不疼了。”他說。

“那太好啦。”竹吟麵龐一下明亮起來,“我這次給你帶了吃的。”

女孩攤開掌心,白白嫩嫩的小手,手心裡正正的躺著一顆玻璃紙包的軟糖。

注視到男孩態度的不同尋常,她歪著腦袋想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什麼,從兜裡又拽出一把糖果來,“你是在氣我來得太遲麼?”明亮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看著他,“我最喜歡吃的糖,都給你了,你彆氣了好不好?”

她把糖堆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男孩清秀的臉可疑的一點點紅了,“沒,沒生氣。”他硬邦邦道,“我不要你的糖。”

“太好啦。”竹吟一下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