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時月努力忘記正在消失的力氣, 努力克服一下下出現的頭暈目眩,努力集中了精神去傾聽時, 終於再次聽到了後麵山洞裡的聲音。
隻是, 入耳的第一聲,卻是一聲可稱慘叫的痛呼。
不……不止一個人。
不止一個人受傷了。
宋時月心中一凜,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聽聲音, 應該是在後麵山洞裡已經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了。
太可惜了, 如果再快一點,隻要出了山洞,地震時躲避的餘地就會大很多。
宋時月不禁歎了一口氣。
可是現在她們二人亦是被白光與地震困住,自顧不暇。
宋時月是力量型能力者, 主要的變異方向在於力量,而比常人略好一些的眼力和聽力, 則是身為能力者的稍許變異。
而這樣的眼力和聽力, 是需要宋時月集中精神,去看去聽或是去取舍的。
之前在山洞裡, 宋時月的力量逐漸被削弱, 不時出現的頭暈目眩,甚至偶爾的耳鳴, 早就讓她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去多聽什麼。
除了……那似乎沸騰起來,直往她腦子裡鑽的水聲。
不過,不去刻意聽,刻意分辨,宋時月大概還是知道, 後來那些留在山洞裡的人,是的確跟在她們後麵,往入口這邊來了的。
隻聽到那麼一點兒動靜,那會兒忙著與於念冰往入口處趕的宋時月,也就沒有強迫自己去繼續在意後麵的情況。
畢竟,該說的都說了,對於當時的宋時月而言,一切都隻是她一個人的感覺,一個人的猜測。
在末世時,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隻憑個人的感覺就要求整隊人改變方向,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那意味著,整隊人的生死,在一瞬間就已經被扛上了身,還是隻憑一時的感覺就往身上扛的那種衝動。
鑒於末世時的諸多經曆,宋時月也隻能與她們說出自己實在有些不太妙的預感和建議。至於強迫他們聽從,是不可能的。
還好,他們還是回頭了。
當宋時月與於念冰衝出山洞,外麵的林間,陽光燦爛,歲月靜好。而宋時月的力氣,也並沒有因為離開那個讓她感覺糟糕的山洞,就減慢消失的速度。
有那麼一恍惚的時間,宋時月都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感覺是錯的了。
不過很快,於念冰蒼白了臉,對著山洞喊了一聲“曜星暴”就一把拉起自己的舉動,讓宋時月意識到或許不是之前的感覺錯了,而是現在有什麼是她沒感覺到的。
奔跑的路上,宋時月從原身的記憶中翻出了關於“曜星暴”的內容。
除了六十九年前平穀主星的慘劇,後來的幾次曜星暴被預測得很好,及時的轉移和果斷的放棄,至少人都沒什麼事。在原身看來,曜星暴是距離她非常遙遠,也並沒有什麼危險的事情。
因為在原主看來並不大重要,所以記憶淺薄壓在底層,宋時月甚至需要抽神去從記憶中翻找,才能找出更多的內容。
然後,剛弄清楚曜星暴是個什麼玩意兒的宋時月,都來不及吐槽一句自己從末世到荒野星,災難世界二連擊的“好運氣”,曜星,就爆了。
地震,土裂,樹倒……
這些對宋時月而言,都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當眼前被萬千光輝閃到發白一片時,宋時月發現,身上的力氣,消失的速度……更快了……
異能對於異能者,能力對於能力者,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呢?
七年下來,那早已經超出了生存的保障這種簡單的意義。
那是心理的支撐,提供著立足於那混亂世間的最大安全感。
也許,這份力大的能力,是在這個安全的星際新世界,所不需要的。
但是……那早就是身體的一部分,如骨血,似皮肉,又哪是說不需要了,就願意輕易放棄的。
然而,在這個看似安全的世界變得不安全的時候,宋時月卻對這一次的失去,毫無辦法。
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宋時月基本上已經可以將自己的異樣與曜星暴聯係起來。但是很可惜,就算是猜到了原因,宋時月也攔不住力氣的繼續消失……
真是個糟糕的世界。
有那麼一瞬,宋時月不經心生頹然,隻是,當她稍稍鬆了些手勁,俯臥著的身子略低下了一些時,身前觸及到滿懷溫暖柔軟,又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
是了,這真是個糟糕的世界。
不過……
宋時月低頭,試圖在還過亮的光線裡,看清身下人的模樣。
當然是看不清的。
不過這不妨礙宋時月重新打起了精神。
就算失去了力氣,哪怕失去了骨血,皮肉,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人啊。
這個救過自己的人啊。
這個在這個新世界和自己糾葛最多的人啊。
一定要,讓她活著等到救援啊……
宋時月撐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緊了拳頭。
那是她許久許久,沒有感受過的……小力氣。
這是再不能隨手碾碎石頭的力氣,也許也不大可能一顆石子就打斷蛇的七寸,沒有辦法切牛削木如鐵刃對豆腐……
現在,也就是比趙大趙二這種肌肉保鏢,略還強那麼一點兒吧。
宋時月忍不住地想了一下,如果力氣繼續消失下去會怎麼樣。
運氣好一點,也許到自己的力氣恢複正常,和於念冰寧初陽她們差不多時,這種異變就會停止。
若是運氣不好……
也許,這一場曜星暴,該消失的,不隻是自己的力氣,而是……自己這個來自異界的靈魂,也是說不定的。
甘心麼,自是不甘的。
血肉地獄爬上來,才剛過了半個月的平靜日子,北辰星上的好吃的都還沒來得及吃一輪呢,就要不知道是消失還是回去了,誰能甘心。
眷戀這平靜的,沒有喪屍和變異動植物的世界,眷戀這充滿了各種美食,星網外賣速達的世界。
眷戀……
宋時月低下頭。
身下壓著的人,乖巧地沒有亂動,隻是兩人接觸的衣料與身體,讓宋時月很清楚,於念冰在微微發顫。
對她而言,也許……我隻能是個存在了十幾天的……過客。
宋時月試圖平靜地想著,然後心臟,像是一下子被洞穿。
那麼多的心思,在宋時月的心頭百轉千回,所花不過數秒,隻是宋時月卻沒有更多時間來化解心中蔓延的酸澀和如冷風過境的冰涼空洞。
如果力氣消失,就輪到靈魂,那麼徹底結束也不會是太遠的事情。
荒野星當年退耕還林,引進了許多動植物,其中不乏品種多樣的猛獸。
且不說十多年過去,猛獸的數量是增是減,就於念冰這身板力氣,就是來一隻也不可能招架得住。甚至不說猛獸,就是來條毒蛇……
這兩天走下來,宋時月不知道節目組是怎麼做到的,反正附近肯定是被清理過的。但是這樣的清理,在地震後,還有效嗎?看似最安全的古堡,在地震後,還存在嗎?便是存在,這一路……於念冰可能一個人走過去嗎?
雖然不想否認,但是宋時月覺得,不可能。
那麼……
宋時月嘗試再次靜下心,集中精神去傾聽。
地上的震幅越來越大,甚至地麵都被擠壓得有了起伏和坡度。旁邊之前倒下還擦著了宋時月胳膊的那棵樹,已經順著拱起的坡度,慢慢向著之前她們躲過的地縫滾去。
然後……掉了下去……
便是宋時月這會兒看不到那地縫,從地裂不斷和大樹下墜的聲音也能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小地縫了。
而她們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是在這片還算空曠的地上,老老實實紮下根來,彆沒被東西砸死,反是滾到了地縫裡。
宋時月一邊去努力聽後麵山洞那邊的聲音,一邊趁自己還有點餘力,努力把手往地下插了插,用來穩固兩人的身體。
山洞裡,很嘈雜。
痛呼聲,說話聲,咒罵聲,落石聲,水聲……聽起來應該都還活著,就是不知道傷得怎麼樣了。
宋時月現在也大概能想出來,自己之前聽到的水滾動的聲音,很有可能是因為要地震,地下河下麵水開始劇烈湧動的聲音。
想來也是自己大意了,傾巢而出的蝙蝠,不惜受傷也要回遊的魚……自己竟是沒有往地震上麵想。
末世七年,宋時月沒有遇到過地震這樣的地質災難,所有的災難都來自於喪屍,變異動植物,極寒極熱,饑餓,甚至是……人類。
當一個人的危機觸覺已經太過明確地指向,且防範了多年的時候,對於地震這種和平時代不時會在新聞裡看到的事情,反倒是沒有了敏銳的觸覺。
宋時月很後悔。
要是早往這上麵想,那山洞就不會進去了。
隻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什麼用了。現在隻能等待,這一場地震自己結束了。
等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對於山洞外的宋時月與於念冰是如此,對於山洞裡的其他人,更是。
每個人,都很後悔。
大多數的人,後悔沒有在宋時月提出要回頭時趕緊跟上,反而是拉著她說了又說,到最後兩人走了還商量了半天才決定回頭,嗯……還走得慢吞吞的。
而其中又以抱著頭縮在通道靠邊的一角,崩潰著喃喃嘟囔的王大明悔得最深。
早在前一天晚上,被王大明拴在帳篷外的狗子就有些不對了。
走來走去沒個停不說,還時不時地對著帳篷喘粗氣,或者是悶著聲音叫幾聲。
王大明聽著有點煩,那時候還以為是他把狗子拴在這兒,不讓它去宋時月那邊,狗子來脾氣了。
要是之前,也許王大明就把狗子鬆了,隨便它去了。
可是那天晚上王大明剛好又被張導說了幾嘴。王大明當然是不可能去反吐槽張導的,相反還要態度很好地虛心接受,甚至少不得說幾句好話哄哄張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