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容簷出征那天聲勢浩大, 給眾人狠狠下了個馬威。京城由此安靜了一段時間,等天氣越來越燥熱,有些人的心思也浮動起來。
這段時間慕容簷不在,皇帝太小無法理政,宋太後慢慢動起垂簾聽政的念頭。
七夕時,宋太後在宮中設宴, 邀請京城眾公侯世家的女眷來宮裡乞巧。虞清嘉到時, 武德殿已經坐滿了人, 衣香鬢影, 百花爭豔, 一派熱鬨。
大殿裡靜了靜, 隨後無論門第, 無論老少,兩邊女眷次第站起來給虞清嘉請安。
“請王妃安。”
在場眾人,唯有宋太後穩穩坐在最高處的座位上, 等虞清嘉走近了, 她才笑著點點頭:“琅琊王妃來了。”
“太後安好。”虞清嘉亦簡單地回了一禮, 隨後理所應當坐在客位首席。宋太後笑著, 和虞清嘉寒暄這段時間的近況。
這三個月慕容簷不在,京城中唯有虞清嘉一個女子,許多人心思都活絡起來,就如宋家。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連著過了幾個月舒心日子, 宋家的心越養越大。宋家人漸漸覺得,他們家和琅琊王府也沒差什麼,慕容簷在的時候,強逼著他們唯首是瞻也就罷了,憑什麼現在還要壓他們一頭?
虞清嘉感受到宋太後話裡話外的針對,心裡暗笑,柿子真會挑軟的捏,這些話,宋太後怎麼不在慕容簷跟前說呢?
“工部報江州水患,恐生流民。攝政王還在西線打仗,這個時候國內生亂可不行。此事事關重大,該儘快調一位能臣俊才去江州任刺史,早日平息水患。這不僅是朝廷之要務,同時也是江州百姓的福氣。”
旁邊一個女子接話道:“聽聞宋家三郎風姿俊逸,熟讀典儀,深得眾人讚譽。太後何不讓三郎為您解憂?”
宋太後歎氣:“我三叔愛民如子,闊達不羈,如果能為朝廷分憂,哀家自然無有不應。隻是,水患乃是朝廷大事,若是讓宋家人去,恐有任人唯親之嫌。”
“太後此言差矣,舉賢不避親,三郎才能出眾,豈能刻意埋沒?”
宋太後看向虞清嘉:“琅琊王妃,你看呢?”
“太後問我?”虞清嘉對著宋太後笑了笑,說,“那我就直說了,我看不妥。”
宋太後笑容一滯,連著旁邊的人也下不來台。虞清嘉說:“選調刺史乃是吏部的事,太後過問此事,恐怕會讓吏部為難。”
“哀家畢竟是皇帝的母親。”宋太後尤其加重“母親”這兩個字,說道,“皇帝現在小,做不了主,但是天下畢竟是他的。我雖不是他的生母,但也畢竟當他一句母親。在他能親政之前,哀家當然要替他守好這個天下。”
“太後說笑,守天下是文臣軍將的事,若是淪落到讓太後勞神,豈不是臣子的失職?”虞清嘉笑著瞥了太後一眼,說,“太後還是安心享受天倫之樂吧。對了,前些天聽說陛下又生病了,我正打算問問太後,陛下為何總是犯病?太後是皇帝的母親,想必對此了如指掌,還請太後不吝賜教。”
宋太後的臉色不太好,皇帝是早產兒,不知道怎麼了,自從入宮後一直多病多災,鮮少有健朗的時候。宋太後每天忙著和父親、姐妹商議奪權都不夠,怎麼有耐心照看小孩子。
而且,還是虞清雅的孩子。
皇帝生病的事宋太後也知道,但是皇帝身邊早就被虞清嘉的人把持,她派個太監去問問已經是仁至義儘,還要她怎麼做?宋太後不屑一顧,然而話雖這樣說,一旦真的在眾人麵前提起這件事,宋太後還是顏麵無光。
“皇帝是哀家的獨子,哀家當然對他儘心儘力,這幾天皇帝已經好轉許多了。”宋太後一筆帶過,略帶著些壓迫看向虞清嘉,“琅琊王妃,我推薦自家人雖有徇私之嫌,但是三叔之才眾人皆知,他去任江州刺史,著實是再合適不過。就不知道,王妃給不給哀家這個麵子?”
江州緊鄰南朝,商貿繁盛,無論從地理上還是經濟上,都是極其重要的一枚棋子,虞清嘉怎麼可能讓這麼一塊要地落到宋太後手中。虞清嘉笑容也淡下來,慢慢撇開茶中的浮沫,道:“好端端的乞巧節,太後幾次三番提起朝政,可見太後身邊的人當真失職,竟然讓太後擔憂起外事來。朝政上的事我不能做主,太後如果真的想知道,不妨等殿下回來,親自去問殿下吧。”
宋太後臉色肉眼可見陰沉下來。她和虞清嘉過招幾個回合,彼此刀光劍影,暗藏鋒芒,她搬出皇帝,搬出家世,搬出太後身份,虞清嘉一一懟了回來,最後,猛不防放了個大招。
然而這一張牌比宋太後一把牌都大,宋太後一時說不出話來。武德殿其他夫人早就站起來避在一旁了,攝政王妃和太後過招,這種級彆的戰爭,她們可不敢摻和。
宋太後眯了眯眼睛,臉色眼見的陰鷙起來。這時候,外麵突然走進來一個太監,道:“太後、王妃安。外朝有人求見琅琊王妃。”
“允。”
“不允。”
宋太後和虞清嘉的聲音同時響起,宋太後瞭了虞清嘉一樣,口氣不善:“哀家宮裡一眾內眷,召外男進來,成何體統?”
虞清嘉卻理都不理,隻是說道:“宣。”
太監十分為難地左右看了看,最後作了個揖,飛快地跑下去了。宋太後氣得用力拍扶手:“放肆!爾等膽敢!”
然而宋太後的話就像雨滴落入汪洋,根本沒人理會,很快就沒影了。沒過多久,一個臉灰溜溜、連五官都看不清晰的人走進來,停在大殿門外,遠遠對著虞清嘉行禮:“參見王妃。”
宋太後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當著宋太後和眾人的麵這樣說話,可見這個人完全沒有將太後看在眼裡。他隻認虞清嘉一個人的話,連堂堂太後都熟視無睹。虞清嘉抬了下手,說:“起罷,何事稟報?”
“稟王妃,攝政王邙山大捷,擊退周軍三十裡,自邙山至穀水,軍資器械遍野。攝政王在金墉整軍,已跨過齊周邊界,朝周朝腹地而去。”
大殿中驚呼聲頓起,齊朝和北周拉鋸三十多年,從明武帝起,齊朝就想吞並北周,重現前朝一統北方的榮耀。然而這麼多年過去,邊境上摩擦一直不斷,北齊亦大大小小對北周發起過多次戰役,可是從沒有一次,能真的獲得壓倒性勝利。
可是慕容簷僅僅三個月,就擊破周軍陳列在邊境上的封鎖線,甚至還刺入對方國境。這背後的意義非同小可!
武德殿中聲音嘈嘈切切,上到世家夫人下到宮婢仆奴,全都按捺不住,低聲和身邊人說話。虞清嘉站起身,追問道:“殿下怎麼樣?”
“攝政王說他一切都好,並無負傷,請王妃放心。”
虞清嘉鬆了口氣,他沒有受傷就好。虞清嘉問完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這才想起其他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六月中。”
宮殿裡又一陣竊竊私語,六月的時候邙山大捷,那現在,恐怕已經到周國境內了吧?下一次如果還能傳捷報,恐怕,統一北方的大業,就在眼前了。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虞清嘉忙著問慕容簷一路上的細節,哪還有心思陪宋太後玩心眼。她回身對眾人略微點了點頭,道:“府中有事,不能陪著眾位乞巧了,諸位見諒,我先行一步。”
虞清嘉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滿庭貴胄女眷看著虞清嘉的背影,心情複雜,良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