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第一個生日,或者說,是她第一次從人類口中聽到“生日”這個詞,了解到這個詞彙背後的概念,是在五百年前。
教令院的賢者們在城外將她找到,把她帶回教令院,讓她住在淨善宮內。
但是她聽聞,在神明生日這一天會有的花之騎士和花車都沒有來過,也沒有人會走進淨善宮,對她說:
納西妲,生日快樂。
神明的第一百個生日,她逐漸學會了怎麼利用虛空去須彌城裡看看。
因為隻能投射出自己的意識,她隻能用小鳥的眼睛看花神誕祭。
看到那些雖然和她素不相識,卻為她擺上貢品,為她唱歌跳舞的人,神明發自內心的歡喜。
神明的第四百九十個生日。
或許不是那麼精準地數字吧,神明自己也記不清了,在淨善宮中無法走出去的這些年歲,就像是看著水滴從鐘乳石上滴落,濺在地上,一滴一滴,直到生起石筍,連成石柱,沒有人能夠數清,一共有多少次水滴。
現在的神明有了幾個朋友,和夢裡的蘭那羅不一樣,她們是凡人。
神明降落到她們身邊,想要和往常一樣,與她們交流、說話。
然而她的朋友們卻準備了很多的鮮花,以及一個小蛋糕。
“生日快樂,納西妲。”
其中一個還說:“雖然你吃不了蛋糕,但是你可以占用我的身體,這樣你也就算吃到蛋糕的味道了!”
又過去十年,昔日年幼的女孩長大,擁有了神之眼,仍然會給她布置生日這一天的慶典。
但是她的能力已經遠遠不是當年那個,隻能攢錢買來一些花裝點房間的小姑娘可比的了。
她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走過很多的地方,最後呈現出了一個,五百年來最棒的花神誕祭。
如今是神明的五百歲生日,到底是不是準確的五百歲,甚至神明本人也記不清楚。
但哪怕到五百年後,她仍然會清除地記得,在她五百歲生日的這一天,她的信眾齊齊許願,希望神明儘早來到他們的身邊。
無數的願望,引導著神明聽到了他們的祝願。
神明從黑暗中睜開雙眼。
她說:“我聽到了。”
而正當神明準備走進對她歡呼的海洋時,淨善宮的大門猛地打開了。
大賢者一個人走進來,腳步急忙且淩亂。
他一邊走,一邊倉促地對自己說話,否認著自己心中的認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
*
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艾爾海森都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用罐裝知識來對習慣使用虛空獲取知識的教令院進行洗腦。
多年來使用虛空終端,使得這些人甚至已經相信虛空,勝過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哪怕是現任大賢者阿紮爾,也無法逃離這一桎梏。
憑借艾爾海森的手腳,想要在教令院那一眾上了年紀,眼神不太好,因此從上到下多少都和鏡片有點不解之緣的賢者裡頭將幾個罐裝知識掉包,那可真是在容易不過的了。
在阿麗婭將原本的輪回實驗改得麵目全非的時候,其他的賢者都在思考著,要不要結束這場實驗算了,艾爾海森出聲提議道:
“其實我們可以往虛空係統中輸送知識,就像使用罐裝知識那樣。”
一時間,所有的賢者,以及還在實驗中忙碌的學者們全都放下了手上的東西,看向他。
艾爾海森絲毫沒有介意來自外界的目光,他冷靜道:“就像在識藏日的時候那樣,直接通過罐裝知識頒布禁令,用罐裝知識給這些實驗中的人傳輸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不
就可以了嗎。”
艾爾海森這話如果翻譯過來,差不多就是: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把這些人洗腦呢。
於是,哪怕已經很冷酷無情如阿紮爾都被震驚了。
但是思考片刻過後,他覺得艾爾海森的這個提議很有道理,從理論上來說也很有可實踐性。
於是他對這個在他看來愈發前途不可限量的後輩青年委以重任:“那麼,製作這樣罐裝知識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請務必要儘快啊,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的言行讓阿紮爾覺得,對方是一個很可信的人。
比他還狠嘛。
看起來愈發適合成為教令院的下一任賢者,為了更大的利益,為了教令院往後更長足的發展。
於是當艾爾海森呈上罐裝知識的時候,他直接接過了青年遞過來的那些罐裝知識容器,一個接一個地接入了虛空。
一開始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
艾爾海森臉色變了。
“誰動過我的罐裝知識了!”
在場所有人的腦中都出現了一條新的消息——畢竟,他們就算不進入輪回,也無法屏蔽來自虛空的消息——而虛空此時發布的消息是:
小吉祥草王已經離開了淨善宮,正準備與來自異國的旅行者一起,將如今催生愚行的須彌撥亂反正。
艾爾海森是很懂賊喊捉賊的。
大概就類似於有人在公共場合打了一個很響亮的嗝,但是他沒有張嘴,這時候左顧右盼有概率引導他人懷疑是彆人打的嗝。
總之,艾爾海森很是輕易地將嫌疑轉了出去。
畢竟,虛空裡的消息並不是立刻生效的,得讓人主動查閱了之後才會相信,因此,這裡就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點:
如果艾爾海森不說破這一點,那麼距離阿紮爾他們意識到罐裝知識裡麵摻雜了私貨,可能已經過去了很久。
然而,艾爾海森叫破這一點,其實也算是提醒阿紮爾去主動查詢這條消息,從而讓他接觸信息、相信信息。
所以……
阿紮爾並沒有想到,艾爾海森在準備這個計劃的細節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自己做為第一個叫破的人,隻有好處而沒有任何壞處。
艾爾海森就這麼膽大心細地成功執行了自己的計劃。
計劃很成功。
他甚至通過言語的藝術,通過甩鍋給目前尚且不被教令院知曉的阿麗婭這一“幕後黑手”,表明在自己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定有人溜進他製造罐裝知識的房間,然後對罐裝知識做了手腳。
“所以,現在我們甚至不知道小吉祥草王是否真的被救了出來。”
他一臉嚴肅地說。
然後轉身又對阿紮爾表忠心:“大賢者大人,我願意去淨善宮查看小吉祥草王的情況。”
那副為阿紮爾著急的樣子,嘖。
提瓦特新一屆奧斯卡影帝獎項不頒發給他,是整個提瓦特都要質疑是否有黑幕的程度。
阿紮爾拒絕了他的要求。
他自己也在理智和感性中掙紮——正是他告訴了教令院中那麼多的學者,讓他們相信虛空,相信大慈樹王留下來的遺產——所以,現在讓其他人去有沒有確認的效果,他完全不敢相信。
他甩開一旁教令官伸過來的手:“我自己去!”
然後,他就在淨善宮門口,看到了虛實交錯著生成的畫麵。
一路上虛空對他的洗腦是有效的。
另一方麵,雖然蘭瑪尼回到了桓那蘭那以確保自己的安全,但是蘭百梨迦其實一直都有留在須彌主城哦。
這會兒,這位目前能夠出動的最強蘭那羅對阿紮爾做了些什麼,應該也就不用說了
吧?
此刻,大賢者阿紮爾的理智讓他不相信神明已經越過了藩籬,但他的感性卻讓他時不時看到已經看不到納西妲和那個牢籠的畫麵。
他真真切切地動搖了。
而虛空在他掌控下,對納西妲的限製與軟禁,也就在這個時候變得不值得一提了。
納西妲從高處輕緩地落下,站在了阿紮爾麵前。
阿紮爾瞪大了眼睛看她,仿佛此時他看到的不是塵世七執政之一,而是小孩子會害怕的惡鬼的形象。
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
為了保證實驗順利進行,除了最核心的一批賢者,以及艾爾海森之類的一兩個後期吸納進來,主要是看重他們學術能力的成員之外,在這次的輪回實驗中,教令院剩下的所有人都沒有得到阿紮爾的“豁免”。
於是他甚至無法呼喚衛兵來保護自己。
不過,年輕的神明並沒有現在立刻和他算賬的意思,她隻是一抬手,用草元素組成虛擬藤蔓將阿紮爾捆綁起來,然後暫時關押在一邊。
相比起教令院的賢者們,納西妲露出一個簡單的微笑,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十分鐘之前,納西妲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博士讓她沉睡的操作,本質上是消耗她這個神明的力量,從而讓她不得不通過沉睡來恢複。
不過,現在她既然已經蘇醒,那麼力量恢複了幾成也就沒有太大的所謂。
隻要她走進須彌的人群,很快,那些來自須彌人對她的信仰,就會通過神之心轉化,填補她力量的缺失。
——畢竟,此時,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個充滿歡樂和趣味的遊戲世界,是神明專門為他們創造的。
但是能力什麼的,暫時納西妲都不是很在乎。
她隻是很想要快點出現在阿麗婭身邊。
當時她向阿麗婭說,她們不得不短時間不能見麵的時候,她能夠感覺到阿麗婭的悲傷。
而剛才,阿麗婭對她的祝福,也是唯一一個獨立於其他所有人,被她單獨捕捉到的聲音。
通過虛空,納西妲能夠準確地感知道,阿麗婭送給她的兩件禮物:
其一,一個歡聲笑語的須彌城。
其二,所有人對納西妲的生日祝福。
她快要哭出來了,納西妲努力壓抑著自己井噴的情感,試圖不要在出現於阿麗婭麵前的時候紅著眼眶。
然後就在她壓抑感情的時候,阿紮爾這個垃圾玩意闖進了淨善宮。
現在的納西妲也不是原本的那個納西妲了。
簡單來說,就是曾經的那個納·莞嬪甄氏·西妲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鈕祜祿·納西妲。
對於學者們的愚行,神明的智慧不再並無異議,而是異議相當之大。
這會兒阿紮爾出現,或許對於納西妲而言唯一的好處就是,她終於可以用自己真實的身體,而非在夢境中虛擬的形象走出淨善宮,去見她想要見的人了。
所以,她對阿紮爾的捆綁甚至有點不走心且帶著宣泄憤怒的感覺。
稍稍描述一下的話……
也就是把人捆成了木乃伊的樣子而已。
問題不大,至少從形狀上來說,阿紮爾還沒被捆成個粽子,用來呼吸的鼻孔也沒給塞上,隻是把他的嘴給堵上了而已。
納西妲覺得自己已經很溫柔了。
*
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做完了這些,“溫柔”的納西妲化作一道比風更快的流光。
她頭一次這麼儘全力地運用自己的神力。
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心想。
我要趕過去。
*
現在須彌城裡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街道上了。
阿麗婭沒有忘記順便給妮露和祖拜爾劇場打個廣告。
花神誕日的舞蹈多美啊,值得所有人都看到。
祖拜爾劇場在須彌也算是很有名了,很多年前就已經在大巴紮落地生根,一代一代的舞者在這裡,吸引了很多沒有走向教令院的人,走進藝術裡麵去。
“快快快,前麵的節目還有兩分鐘就結束了。”
後台,阿麗婭拿著蘸過紅色染料的筆,在妮露的眉心勾畫出一朵小小的帕蒂沙蘭的紋樣。
迪希雅在一邊看著時間,一邊催促她。
阿麗婭:“……我本來就不擅長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