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online》在公測兩周後正式上線。
當正式上線之後,所有的玩家們才意識到,原來這個遊戲的劇本量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珊瑚宮心海原本是打算在過完了飛島蓬萊以及長城兩地的劇情之後,細細地分析這兩個地區中的那些分散的文案。
——做為一款開放世界遊戲,阿麗婭很是堅定地要求在遊戲中隨處放置可以翻閱並收入圖鑒的書籍。甚至還有海報、廣告、或者是一份不及格的考試試卷。
對於珊瑚宮心海來說,她對這樣大量的文本很有興趣。
在飛島蓬萊上,她可以通過翻閱那些道術典籍,查看那些據說是璃月曆史上出現過的,切實可行的陣法——如今鳴神島和海祇島方麵已經停戰,但海祇島仍然需要隨時為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做準備,哪怕隻是為了清除漂浮靈,所以那些陣法對她來說也算是有學習的必要。
比如說讓多人列陣,以元素力為媒介,提升陣中人的力量之類的。
長城這個區域就更不必說了。
雖然學不了什麼陣法,但是製作組居然喪心病狂地製作了每一周更換一次的戰事圖,上麵會用很清晰的線條對敵我雙方的陣線以及推進情況、方向等進行刻畫。
甚至,一旁的沙盤也是一周一變的。
更有甚者,遊戲論壇上還有玩家稱,他因為在遊戲的某一個任務中表現得過分優秀,因此觸發了一個小支線,被如今已經升任到斥候部副將的令琮帶去麵見明光軍元帥。
在麵見元帥的時候,這位玩家小手不是很乾淨地,從元帥的桌麵上拿走了一卷書。
書名為《孫子兵法·卷一》。
這位玩家對遊戲上的文本也是有點兒興趣的,所以在到手之後就打開看了,結果越看越覺得離譜。
玩家是個蒙德人,在遊戲方麵有點兒能耐,尤其是反應速度相當不錯,但是在文學素養方麵,就隻是普通人的水平。
嗯,普通蒙德人的水平。
於是他一上來就懵了。
半分鐘後,將薄薄的一卷以量子的速度從頭翻到尾的玩家憤怒地打開了虛空終端,登錄遊戲論壇,發布一條帖子。
標題:這年頭沒點高學曆還看不懂《地球online》裡麵的書了?
下麵一段他簡單說明了自己獲得書的過程,然後留了幾張圖。
玩家:每個字分開我都認識,合在一起……這些句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很快,評論區就出現了璃月玩家。
璃月玩家:看起來像是我們璃月的古文!樓主等我研究研究,說不定能看懂。
三分鐘後,這位璃月玩家灰溜溜地折戟而回:抱歉,樓主,我隻看懂了第一句話。
樓主也是個實誠的,回複道:那請問,第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璃月玩家:有一個姓孫的人,他說。
樓主:……?後麵呢?
璃月玩家:後麵看不懂了啊,我是看到冒號算一句的。
總之,這個評論區幾乎就成了大型丈育聚集現場:
你看不懂?嗨,沒事,我也看不懂!
有誰能看懂嗎?
這個文章的難度好像有點高啊,我當年還在私塾裡麵學習的時候應該是能磕磕絆絆看懂的,但現在我已經畢業了。
最後,還是身為璃月人,後來去了教令院學習,目前算是知論派內成績相當不錯的優秀學生的一位玩家出來,將文章從頭到尾翻譯了一遍。
這位玩家在翻譯過後,順便為文章做了個點評:
雖然以前沒有讀過這篇文章,但我能感覺到,這是一篇水平非常高的軍事著作,我對軍事方麵並
不是很了解,但哪怕以我鄙薄的學識來判斷,我也覺得它的確有出現在明光軍元帥案頭的資格。
明光軍元帥,按照遊戲中的設定,是一位擅長指揮,自從來到長城之後就從無敗績,不曾讓北狄魔物突破長城半步的統帥。
很牛,很厲害,被璃月人用誇讚的語氣稱:能有帝君當年風采的五分了!
五分帝君呢,這在璃月人的眼中是多高的評價啊。
而這位玩家說,這篇文章放在他的案頭,做為他自學的資料是沒問題的,那文章的水平要有多高。
遊戲玩家們:天命遊戲啊,總能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整出點大的來。
珊瑚宮心海抿著嘴唇,認認真真地在抄錄了一遍的《孫子兵法·卷一》上坐著筆記批注。
一邊做著批注,她一邊微微皺著眉頭低聲念:“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珊瑚宮心海體悟到了些東西,她從前自己思考出的那些計策,現在看來都可以被這本書中的內容總結。
雖然目前那些體悟出來的尚且沒有凝聚成型,不過,她覺得應該也快了。
心海:努力吧心小海!為了更強大的自己!
*
其實被震驚的何止是《地球online》的玩家們。
明明製作組也有被震驚到。
當行秋從阿麗婭手上接過這份文案,打開看了兩眼之後,他的態度也和這會兒在論壇上的玩家們差不多:“阿麗婭,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隻是單單不想寫文案而已。”
這篇《孫子兵法·卷一》的水平之高,是他覺得自己哪怕再精進上幾十年都難以達到的水平。
並不是說眼界或者層次的問題,而是寫出這東西……總覺得是真的上過站場,並成功達成過百戰百勝這一成就的大佬寫出來的。
阿麗婭:“……”是啊,說得一點錯都沒有。
孫武他老人家可不就是這樣嘛。
行秋:“這份文案……我五體投地,要不我還是辭職算了,你來兼任文案組組長吧?”
阿麗婭:“……”
如果她的真實水平有這麼高,那她就真的上了。
問題是,在這方麵,她完完全全就隻能當文抄公啊。
阿麗婭擺手:“不不不,你知道這也不是我能寫出來的東西,我就是——”
行秋:“你知道鐘離先生在看了這一卷之後若有所感,現在想邀請你一同聊聊用兵之道嗎?”
阿麗婭:“……”
救命。
他們有沒有想過她其實是真的一竅不通啊?!
被趕鴨子上架的阿麗婭很是僵硬地赴約。
她看著鐘離,覺得大概讓對方知道世界樹和另一個世界什麼的不會有什麼問題。
好歹也是塵世七執政嘛,位格在這邊了。
況且阿麗婭總覺得,鐘離大概是有點什麼後手的。
畢竟在劇情中早早就對旅行者說明,希望她能夠做為一個曆史備份的存在,見證並記錄這個世界。
再說了。
阿麗婭看著鐘離,心想:遇到什麼大事之後,孩子和家長商量著來那不是很正常嗎?!
“哦?原來是這樣。”
鐘離聽了她的一番陳述倒也沒覺得奇怪,反而點點頭,說這樣倒是可以解釋她身上一些奇怪的點了。
“包括線上支付這樣的經濟手段,也都是你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的經驗,對嗎?”
鐘離笑得很溫和。
“也是,倘若那都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我大概就要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天生的聖人了。”
而後,他話鋒一轉:“所以,《孫子兵法》之後的幾卷,不知
我有沒有榮幸拜讀。”
那篇文章寫的當真是好。
不僅僅是現在網上所說,完全有資格出現在元帥案頭的作品,更應該是一部用兵者的典籍,一切將領都應該學習的經典。
阿麗婭唯唯諾諾:“我……剩下的我忘記了。”
她當時大學裡上《孫子兵法導讀》這門選修課的時候,老師就隻要求背了《孫子兵法》的第一章,後麵的全都不做考試要求啊!
鐘離難免有些可惜:“這樣。”
他倒反過頭來安慰阿麗婭:“美中不足方才是世間常事,你——”
阿麗婭:“問題不大,反正過段時間兩個世界之間應該就會建立通道了,到時候——”
她的話音突然頓住了。
阿麗婭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是魂穿。
這也就意味著……她如果回到地球的話,應該會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裡去。
等等,這是不是意味著她把《孫子兵法》全卷帶回提瓦特的方式得是先把原文背出來然後再回到提瓦特之後默寫出來啊?!
阿麗婭:“……”
她哽咽:“您說得對,美中不足是挺好的。”
她現在就是說,希望兩個世界建立關聯之後鐘離可以親自去地球。
*
夜晚。
納西妲對阿麗婭頗為隨意地就將世界樹與斷枝,還有她穿越的因果告知他人這件事不怎麼滿意。
她也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道:“雖然摩拉克斯的確是一位值得信賴的神明,但是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大大咧咧地將這樣重要的秘密說出去。”
阿麗婭晃晃腳尖:“應該……應該還好吧?這件事早晚要告訴大家的呀。”
總不能夠等到通道都已經建立了,她一個人偷偷回地球去探親吧?
納西妲一頓。
她不得不承認阿麗婭說得很有道理:“隻是,那你的安全呢?你應該也知道璃月的那句古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條通道的意義有多重要你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阿麗婭:“誒呀,告訴鐘離先生不會出問題的啦。”
那可是經過六千年時間檢驗的可靠。
“我隻會告訴我信任的人嘛——比如說納西妲你,就是我最最信任的人啦!”
麵對阿麗婭這樣直接了當的“告白”,納西妲就算已經在十幾年時間中體驗過了無數次,再一次聽到的時候,身處淨善宮的她也還是忍不住微微臉紅。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繼續對你碎碎念哦。”
雖然這樣說著,但她確實沒有繼續就安全不安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轉念想起先前阿麗婭說過的一句話。
“誒,阿麗婭好像說過,你覺得現在還不是告訴散兵這件事的時間,對嗎?”
阿麗婭點點頭:“對,我是這麼說過。”
納西妲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隻是覺得不合適,而不是不想告訴他——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你心中的可信度已經隻排在我後麵了?”
阿麗婭:“……”
草,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納西妲你不是個未成年魔神嗎,為什麼還會想到這些啊。
她抿著嘴唇,疑心納西妲是不是最近去報了個什麼班,否則為什麼突然對人類心理把握得比之前準確了那麼多。
還好納西妲並未深究散兵到底是如何插隊排到這麼前麵來的,而是問:“先前我問你為什麼不打算告訴散兵,你沒有回答我,現在你有想明白嗎?拜托啦,阿麗婭,告訴我一下,你的回答也會對我研究人類心理有很大的幫助呢。”
這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阿麗婭歎了口氣,道:“你
是知道散兵有一個挺悲劇的過去的吧。”
納西妲當然知道,她甚至在世界樹內對這件事做了一個小小的童話備份——在意識到散兵曾經有過進入世界樹,抹殺掉自己存在之後,她就這麼做了。
“你也知道,我們那個世界……可以通過一款遊戲了解提瓦特嘛,散兵……散兵的過去,遊戲裡就很直白地展現給了我們看。”
看到博士出現在踏韝砂,看到丹羽是怎樣倒在地上……
“納西妲在安排散兵的時候,是不是也因為看到的那些過去,心中生起過一點同情呢。”
理論上來說,做為一個“戰俘”,散兵並不應該獲得在納西妲手下這樣堪稱優渥的待遇。
這個世界就不說了,數值策劃除了需要加班和天天在遊戲論壇裡被罵沒媽之外,其他方麵的生活簡直就是愜意。
而遊戲原劇情中,納西妲也將散兵安排去了教令院,還會關心他有沒有參加一些講座啊活動之類的,簡直就是非常上心。
阿麗婭抿了抿嘴唇:“如果就連神明都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幾分憐憫同情的話,那麼人類就更不用說了。”
她上輩子,網絡上專門有個用來形容散兵這類人的詞語。
“美強慘”。
而這個詞,也幾乎可以算做是半個互聯網的女生的xp。
“如果隻是告訴他,異世界有很多人喜歡他倒還好,但是他很敏銳……我覺得,他應該會意識到這些喜歡……”
阿麗婭歎氣。
有些時候啊,人太敏銳了反而會讓交流變得困難。
納西妲靜靜地聽,直到這會兒阿麗婭不做聲了,才道:
“不想告訴散兵,是不想讓他知道異世界很多人對他的感情都源於同情和可憐嗎?”
阿麗婭用力咬了下下唇,將原本就顏色不怎麼豔的嘴唇咬得發白,甚至鬆開後還留下一道不淺的齒痕。
然後她道:“其實,老實說,我一開始也是因為同情和可憐才喜歡……”
遊戲1.1劇情《未歸的熄星》的時候,她沒有喜歡上散兵這個角色,隻是在他一開始扮乖巧的時候覺得,誒呀,是個挺可愛的弟弟,等知道他是愚人眾第六席執行官之後就沒興趣了。
一直到後來,在3.3劇情《傾落伽藍》中,她看到了世界樹中存儲的散兵的過去,然後和那個乾乾淨淨的、待人客氣到甚至讓人擔心他隨時可能被人拐走,開口閉口都是敬語的純白散。
當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擊中了,天,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乖的小孩。
但是這麼乖的小孩沒有得到命運的優待啊,他一路在蒙蔽和欺騙中走上了和那些愛他的人期望的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我覺得,在了解了他的境遇之後,很難不同情他,哪怕知道他並不需要這些。”
“我上次不是還和你說,我覺得他在發光,但是我覺得我得去看一點虛空網絡上的男菩薩,讓自己對他彆那麼上頭嘛。”
其實也不是她要逃避。
阿麗婭覺得自己雖然本質慫,但有些該衝的時候還是很能衝的。
她隻是覺得自己的情感並不適合表達給散兵聽——或者說,不適合表達給現在的散兵聽。
“當選擇題是七葉寂照秘密主和解救納西妲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納西妲,因為我也知道納西妲不會真的讓散兵出事。”
“但不做這些選擇題的時候,我其實對散兵的初始好感就很高哦。”
阿麗婭笑了笑:“也是上輩子的事情。”
“但是,我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阿麗婭覺得,大部分玩家喜歡散兵,喜歡的是他的美強慘,感情一部分見色起意,另一部分則源於同情憐憫。
她也是個俗人,和大部分玩家沒什麼兩樣。
誕生於同情憐憫這種情感的好感度苗苗,就算現在已經在其他情感的灌溉下滋養成了一株算是成熟的植物,但根係仍然帶著最初的色彩。
“我悄悄告訴你哦,其實我覺得散兵的內心不算很堅強。”
阿麗婭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小聲對納西妲說起散兵的“壞話”。
“他是那種有一點點色厲內荏的類型啦,就算是在愚人眾內,看著好像很張牙舞爪的樣子,其實如果戳到了他內心柔軟的點,他一下子就會變得手無寸鐵。”甚至是無所措手足。
“但他其實也很有韌性的啦,在我上輩子所看過的劇情裡,他其實真的有進入世界樹,回到五百年前試圖刪除自己。”
“啊……但不管是誰都無法將自己從世界樹中徹底刪除。”
納西妲說。
“這是一條鐵律,必須要有一個動手刪除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話,世界樹中永遠都會留下某一個瞬間的自己。”
阿麗婭點點頭:“正是如此,因此他想要讓自己消失的計劃失敗了,世界抹除了關於散兵的記憶,隻剩下純粹乾淨的白紙流浪者……當然,他最後還是從你這邊拿回了真實的記憶。”
阿麗婭:“他……大概會介意不純粹的喜歡吧。”
如果隻是見色起意到還好,但如果是同情憐憫……
散兵不會覺得自己需要這些,或許還會覺得這是一種施舍侮辱。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坎坷,但更認為罪責的誕生在於他受到打擊之後偏激地選擇了歧途。
“稻妻所發生的那些事情,他一定覺得自己責任更為重大,雖然追究罪魁禍首應當是博士。”
“我總不能拿著他並不想要的情感,去告訴他我的喜歡吧?”
上輩子的喜歡裡麵摻雜了點同情憐憫就算了,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在另一個世界嘛!隔著一層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牆壁,她不管是因為什麼喜歡這個角色的都無所謂;可現在這不是,她已經到提瓦特來了嘛。
“我想,可能什麼時候我能確定我的喜歡是純粹的,和過去未來都沒什麼關係,我才會比較勇敢地走上去告訴他?”
將自己的心路曆程剖析完畢,阿麗婭歪歪腦袋,問納西妲:“怎麼樣,剖析得還夠詳細嗎,對你研究人類心理的幫助大不大?”
納西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