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周恪晚上回到宿舍,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亮了亮,來了個電話。
看著屏幕上備注的“家”,他怔了怔,動作遲疑了一下。
主課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來自這個號碼的電話了。
久到他甚至快忘了自己的通訊錄裡還有這個人。
電話是周建國打來的,問他這周末回不回家。
“自從你住校,就沒回過幾次家,”周建國說,“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都快一個月前了吧?”
周恪隨手將外套搭到椅背上:“我回家您也不在啊。”
周建國安靜了兩秒,說:“這周我在家,你回來嗎。”
周恪拉開椅子坐下,答:“不回。”
周建國:“……”
和往日的冷漠態度不同,周建國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沒有任何不耐煩,甚至帶著那麼點兒慈祥。
慈祥到周恪一度以為周耀被他打傻了,周家體智健全的兒子隻剩下他一個,從此以後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為什麼不回來。”
周建國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小恪,你能給爸爸一個理由嗎。”
“……”
這回輪到周恪沉默了。
周恪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聽到周建國在他麵前自稱“爸爸”了。
包括母親在世的時候,周建國除了給錢,似乎也沒有儘多少一個父親應儘的責任。
周恪抬起眼,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許久,才回了一個字:“煩。”
“煩什麼,”周建國又問,“煩你秦阿姨和小耀嗎。”
周恪笑了聲,聲音平靜:“爸,這些事您自己心裡清楚,沒必要再來問我。”他停頓了一下,“就算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周建國不說話了。
隔著電話線,透過聽筒,周恪能聽到他努力克製的呼吸聲。
這麼多年,父子倆很難心平氣和地對話,往往說了不過五句就吵了起來。
今天能通話這麼久,已經創下新紀錄了。
周建國不說話,周恪也懶得和他搭話,從背包裡抽出筆記本電腦,掀開,開機。
他隨便搜索了家出行網站,點開機票,在目的地一欄輸入“江城”。
這時候,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歎,周建國說:“你和小耀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周恪並不意外,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輕點鼠標,注意力依舊放在屏幕上。
“是麼,”他心不在焉道,“我也猜到他會來找你告狀。”
“這怎麼能叫告狀,你們兄弟倆的矛盾,我作為父親當然要知道,”周建國的聲音嚴肅了一點兒,“難道你們還打算一直不告訴我,私底下解決了事?”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周耀就是那個會哭的孩子。
每次他欺負周恪,周恪都默不作聲,除了極為偏心的秦曉曼,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發生。一旦周恪反擊,周耀就會立馬找到周建國,添油加醋的和他告狀。
周恪放下鼠標,身體往後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所以您的意思是?”
周建國頓了頓,說:“你秦阿姨想讓你給小耀道個歉。”
周恪挑起眉,唇角微勾,嗤笑了一聲。
“這次周耀是自己開車回去的吧,”他說,“上次他被抬出去,我也沒道歉。”
一年前周耀住院,周恪看都沒去看一眼。
甚至還叫了個外賣騎手,往病房裡送了束菊花,氣的周耀厥在床上,硬生生又多躺了半個星期。
聽到他的話,周建國“嘖”了聲。
就當周恪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破口大罵訓斥他時,周建國居然又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情緒,說:“算了,不願意道歉就不道歉了。”
周恪:“?”
周恪開始懷疑周建國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否則態度怎麼轉變的這麼快,變臉都沒他精彩。
就當周恪還在思索這未知的可能性,就聽到電話那頭說:“我收到你的月考成績單了,你和小耀的事就當沒發生過,算是對這次成績的獎勵。”
周恪:“……”
他就說呢,周建國怎麼突然對他這麼和藹。
原來是看到他的成績單了。
周建國這人,徹徹底底的商人性格,利益至上,對他的兩個孩子也一樣。
能乾的,他會多關注一點,將物質和資源全部傾瀉過去,剩下的那個,就像被丟在角落裡的破布娃娃,在他眼裡沒有任何用處,甚至看都不會看一眼。
這次周恪的進步堪稱飛躍,周建國在他身上看到了價值,才終於想起這個被他遺忘已久的小兒子。
他們周家哪有這麼多父慈子孝的戲碼,一切的一切,都是和利益掛鉤罷了。
周建國說:“我也和你們班主任通了電話,他說你最近在學校裡的表現很不錯,開始放心思在學習上,不遲到不早退,也不打架了。”
“小恪,你這樣爸爸很欣慰。”
周恪靠在椅背上,仰起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出神。
周建國的誇獎,他一個字兒都沒有聽進去。
“你這周末回家一趟,”周建國繼續說,“爸爸想和你商量點事兒。”
周恪不耐煩地垂下眼,說:“有什麼事您可以現在說。”
“小恪,你已經成年了,再過幾年上大學,你就和你哥一樣了,”周建國說,“我隻有你們兩個孩子,周家這麼多產業,最後也是交到你們兩個人手上。”
“你哥已經跟著我學了不少,你到了年紀,也差不多該接觸一些家裡的產業了。”
周恪對這些東西沒有絲毫興趣,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
他直起身,開了擴音,把手機扔到桌上,繼續看他的機票。
“這周我在外地有個會議,來參加的都是圈子裡的重要人物,”周建國說,“小耀現在這個狀態不適合見人,我讓他在家休息,你頂替他的位置,陪我出去一趟。”
周恪漠然的聽著他說,聽他介紹各位大人物的來曆背景,等著他快點說完,他好拒絕掛電話做自己的事兒。
“……一共出去兩天,周六周末,”周建國說,“會議在周日,周六的時間你自由安排,可以讓司機帶著你在江城逛逛。”
“江城人文風景都不錯,你應該會感興趣。”
周恪剛要說出口的“我不去”瞬間封在了喉口。
他皺起眉,問:“您再說一遍,去哪裡出差?”
“江城啊,”周建國說,“離南城不遠,坐飛機兩個小時就能到。”
“……”
晚自修已經結束,教學樓的燈全部暗了,校園裡隻剩下幾盞昏暗的路燈,照亮狹窄的小路。
漆黑的夜空萬裡無雲,一架飛機如同一顆閃亮的流星,自天際劃過。
周恪盯著麵前的電腦,半晌,白色的鼠標移向左下角,點擊關機鍵。
漆黑的屏幕倒映著若有所思的少年。
“小恪,你在聽嗎?”
許久得不到回應,周建國喊了聲:“怎麼樣,要不要跟著爸爸去。”
“……在。”
周恪合上電腦:“江城是嗎,我陪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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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周進行的很順利,十班電競社的比賽拿了第一,林鏡和高遠的雙人小品也拿了一等獎,可謂是收獲頗豐。
一切結束後已經是周五下午了,十班所有人都聚在班級裡,拉上窗簾,一邊吃外賣一邊看恐怖片。
葛主任路過了好幾次,原本想文藝周讓孩子們放縱一下,不要約束太多,想不到小崽子們的動靜越鬨越大,隔著兩棟樓的高三都能聽到他們的尖叫聲。
葛主任忍無可忍,推開教室後門:“怎麼回事?反了你們??還知不知道這裡是學校啊??!”
電影正放到最精彩的地方,黑發拖地的女鬼顫悠悠地從電視裡爬了出來,配上詭異的音樂,班裡再次鬨成了一團。
林鏡和高遠躲進了窗簾,於揚捂住了眼睛,季綰綰也趁亂鑽進了周恪的懷裡。
季綰綰是真的害怕,拿周恪的衛衣下擺捂著眼睛,恨不得再多一雙手把自己的耳朵也堵上。
周恪輕拍她的背,慢慢安撫。
過了會兒,他說:“不怕被發現?”
“發現就發現吧,”季綰綰說,“總比被嚇死好。”
周恪:“……”
葛主任壓根兒顧不上角落裡曾經被他重點關注的兩位同學,他也被大屏幕裡的情節嚇得夠嗆,腦袋上僅存無幾的頭發抖了抖:“這放的什麼東西!!”
說罷他麵色慘白,“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電影結束後,到了放學時間,眾人拉開窗簾,開始興衝衝的收拾東西。
季綰綰從課桌裡抽出乾癟癟的書包,拉開拉鏈,往裡邊扔了個筆袋:“明天我要和桃桃出去逛街,晚上要不要一塊兒吃頓飯?”
“估計不行。”
周恪脫下校服外套,往包裡一塞:“我這周末要回家一趟。”
季綰綰也注意到他身邊的小箱子:“家裡有事兒嗎?”
“嗯,要去度假。”周恪說。
“度假好呀,”季綰綰拉上拉鏈,仰起頭,“去哪兒度假呀?”
周恪低下頭,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