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整個房間的陰雲終於散去些許。
白鬆在草席上長長出了一口氣:“那我們能阻止它發生嗎?比如勸阻格洛德之類的。”
說完,他又否認了自己:“但即使格洛德不釋放那些氣體,黑章軍也會把我們一批一批全部殺光。”
“首先得知道,十二點過後我們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安菲爾德說。
“是未來有一天的情景。”白鬆說,“根據那個醫生的記錄,至少是1月26之後的一天……在這一天裡,大家都死了。”
“我來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們也出去了嗎?”安菲爾德問。
鬱飛塵從紙筆中抬頭,看著白鬆思索片刻,然後開□□代了他們昨晚從營房門出去後看到的東西——這孩子就這樣輕易地倒戈向了這位有漂亮長發的敵方長官。
“空無一人的收容所和已經清空的實驗室。”安菲爾德提煉了他的描述。
“是的,長官。”
那種仿佛課堂提問的氣氛此刻籠罩在了白鬆身上,安菲爾德語聲淡淡,問他:“你認為發生了什麼?”
“我認為……那時候我們認為……”白鬆想了想,臉色微微蒼白:“昨天我們也看到了化學試劑和焚屍爐,但沒想那麼多,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太糟。但是今天看到他們的記錄後,我才知道,我把黑章軍想得太好了。”
“收容所裡空無一人是因為所有科羅沙人都被用毒|氣處死,然後送進焚化爐燒掉了。沒有了俘虜,黑章軍和那個醫生也離開了。”
金發壯漢插話:“他們可能是帶著管理橡穀收容所的經驗去建立更大的收容所了,就像記錄裡說的那樣。”
他們說得沒錯。鬱飛塵看著這一幕,如無必要,他不會去向彆人解釋情況,當然更不可能像安菲爾德一樣引導他們自己推理。
長官樂意這樣做,他就不用再多費口舌,不錯。
就聽安菲爾德冷冷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收容所的一個未來。”
“是的,這就是我們昨晚看到的收容所的未來。”
安菲爾德沒說話。半分鐘後,白鬆忽然睜大了眼睛。
“一個未來。你是說,你是說——”他語速變快了許多,道,“昨晚我們看到收容所清空了,這是一個未來。而今天我們看到格洛德讓瓦斯泄露,殺死了所有人,這也是一個未來。這兩個未來是不一樣的。”
“在昨天,格洛德被士兵帶去了萊安娜在的營房,然後引發了後麵的事件,所以我們看到的未來變化了,對嗎?”
安菲爾德道:“或許。”
他們說的這些,也是在更早一些,第一眼看到營房裡微笑屍體的時候,鬱飛塵想過的。
兩次看到的未來呈現出不同的結果。這不太符合常理,但告訴他們一點——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也就是說,那些慘烈的結局,未必會成真。
“關於整件事,我有個猜測。”安菲爾德淡淡道:“但我必須知道,我們現在所在的確切日期。”
頓了頓,他繼續道:“最好還有你們昨晚所在的日期。雖然已經不太可能得到了。”
他話音落下,白鬆張了張嘴,忽然用一種近乎癡呆的表情看向鬱飛塵。
看到白鬆的神情,安菲爾德微蹙眉,也看向鬱飛塵。
鬱飛塵放下手中的紙筆。
他動作從容仿佛早有準備,伸手,把白鬆堆在牆角的被子向旁邊一拉——
慘灰色的牆壁露了出來。
牆角上,先是三道手指撓出來的血跡。緊接著向右,卻是數道長短幾乎相等的,豎著的血痕。由於牢房裡陰暗潮濕,血跡的邊緣已經長了灰綠色的黴,長黴程度從左到右依次減弱。
一共八條。
安菲爾德的注視下,鬱飛塵開口。
“1月19日零點,我在這裡發現了三條血痕。早上五點後,營房回到正常,它們會消失。”
“1月19日晚上,白鬆無意在牆上抓出了這三條痕跡。我要求他從明天,也就是1月20日起,每過一天,在這裡添一道。今晚您來前不久他剛劃完一次。您來得不巧,沒看到。”
“昨天這個時候是7條,現在有8條。”組織語言耗費精力,他聲音裡帶了一絲懶倦,說,“所以。今天本該是1月21日,但我們來到了1月29日淩晨,長官。”
這時他看到大鼻子也加入了白鬆的癡呆陣營,而壯漢也茫然地張開了嘴,隻能臨時補充:“20日開始,劃8次後是27日晚上。28日白鬆去磚窯,之後大家一起死了。屍體沒開始腐爛,所以現在是29日淩晨。”
然後他用目光示意了最開始的三條痕跡,繼續說:“每次看到它,都會比上次腐爛一點,腐爛程度可以用旁邊的痕跡比較。每次推移一天。所以1月20日淩晨我看到的是1月28日,1月19日看到的是1月27日,全都隔了8天。”
“現在你可以說猜測了,長官。”
安菲爾德看著那些痕跡,一時間沒說話,若有所思。
鬱飛塵看著他——長官似乎總是對局勢了如指掌。但顯然,他沒想到另一個人也早就為這一切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玻璃油燈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安菲爾德的目光從牆角血跡上移開。
鬱飛塵沒動,和他對上了視線,但誰都沒說話。
長官的目光似乎略帶審視。
鬱飛塵回他一個坦然的眼神。
——在這個晦暗陰沉的收容所裡,繼那天和衛兵赤手搏鬥後,他終於再次愉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