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枝蠟燭的光線比起滿屋的燭火來說微不足道。白鬆一邊踩在腳凳上續蠟燭,一邊說:“非要點滿嗎?”
說完,又嘀咕:“好亮,會睡不著。”
蠟燭被續上,兩個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無幾,抵消了光線的差彆產生的淺淺陰影。
鬱飛塵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陰影處。
破碎的世界裡有破碎的規則,這些規則有時難以用常理解釋,但卻是這個世界裡不能觸犯的法條。
神廟的種種不合常理之處在鬱飛塵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他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一條規則。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證。
“白鬆,”他說,“值夜的時候注意蠟燭,有要滅的就續上。不要開窗,不要讓風把蠟燭吹滅。”
“為什麼?”
神廟裡四麵八方都燃著蠟燭,房間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廟裡崇拜太陽。
太陽,陽光,光線。
與光線相反的,是陰影。
為什麼崇拜光線?或許是害怕陰影。
而這座神廟最大的反常之處就在於——四麵八方的燭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動區域時,根本沒有影子,或者影子極淡。
“當心陰影或暗處。”鬱飛塵對白鬆稍作解釋,然後道。
聽完解釋,白鬆愣了愣:“那……鬱哥……”
鬱飛塵原本以為,他又有了什麼雇主式的疑問。
卻沒想到,白鬆問:“要告訴他們嗎?”
“他們”指的自然是彆的房間那些人。鬱飛塵看了白鬆一眼,科羅沙人的善良幾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鬱飛塵自己,卻並不能算是個善良的人。他幫助科羅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隻是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務。
雖然,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個邪惡的人。
隻是很多時候,當兩種選擇擺在他麵前時,他會發現自己的選擇隻取決於兩次判斷: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擔。
“不要離開燈,其它隨你,隻限今晚。”他說。
當白鬆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他又補了一句。
“敲門後退到走廊中間。”
白鬆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裘娜剛吹滅最後一支蠟燭。
蠟燭都滅掉以後,房間裡終於不亮了,那種悶熱感也退下去了一些。
她明明把那沉重的禮服長裙都脫掉了,隻剩個蕾絲裹胸短袍,結果還是那麼熱,根本喘不過氣來,這讓她煩躁極了。
更彆提自己這個不知道又犯什麼鬼脾氣的老公,硬是臉色鐵青,不許她開窗,為此還凶了她。不開窗戶,如果再不把蠟燭滅掉,她就要熱暈了。
這見鬼的地方,連體感都那麼真實,她現在懷疑是全息艙出了bug,把他們卡進了什麼還在內測的黑科技遊戲,還沒有退出選項——不過沒事,現在科技那麼發達,會有程序員把他們撈出去的。
“誰?”裘娜來到門前,隔門問。
“我,白鬆,”白鬆說:“你們的……同伴。”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了一條隻有拳頭寬的縫,裘娜伸胳膊掩了掩胸口,說:“什麼事?”
白鬆愣了。
讓他愣住的不是裘娜的穿著,而是——
雖然隻有一條縫,但他們的房間是完全昏暗的。
“你們吹滅蠟燭了?為什麼?”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白鬆下意識想往後退,但理智把他釘在了原地。
“這房子熱死人了。”裘娜笑道,“怎麼了?”
白鬆複述了一遍鬱飛塵的簡單解釋,告訴他們一定要把蠟燭點好。
“這遊戲還挺有意思。”裘娜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女士一直說這麼真實的世界是“遊戲”,但白鬆還是道:“不是遊戲,您一定記得把燈點上。”
“好的好的。”裘娜滿口答應,把門關上了。
白鬆在門口多站了一會,裡麵隱隱傳來裘娜變尖了一點的聲音,是對她丈夫說的:“點燈!你就躺在那裡,是死了嗎!門都要我去開?沒看見我穿的什麼?”
確認他們要點燈,白鬆去敲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是那位胖胖的國王。領主夫婦和這個國王是他覺得最好相處的人,所以他先選擇了這兩個。
但敲了幾下,沒人開門,門內隻傳來一道聲音。
“知道。”
白鬆舒了一口氣,又去敲了敲最遠的房間,得到一聲:“聽到了。”
這地方太靜,門又隻有薄薄一層木頭,看來大家都聽到了。
白鬆快步回了房間。
一到房間,悶熱渾濁的油脂氣息足足比走廊濃了好幾倍,差點讓人當場昏過去。
給鬱飛塵彙報了結果後,他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最後抱著枕頭又來到了教皇的房間。
鬱飛塵還在教皇的床畔,準確地說,是教皇睡在床中央,他鬱哥半靠在右邊床頭,看起來在觀察教皇陛下……的臉。
“鬱哥,”白鬆說,“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鬱飛塵:“不了。”
並不是因為教皇的寢殿規格高於他的——那個保姆房一樣的小房間。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一個解答,他也想看看這位教皇到底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白鬆申請也到這間房裡來睡,理由是他有一點害怕。
但最終他沒被允許在床上,而是把一張軟椅放平,貼在大床左側,躺下了。
就在他在左邊躺下兩分鐘後——
大床上的路德維希教皇陛下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精致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接著,像是無意識的動作,他輕輕抓住了鬱飛塵的左邊小臂。
然後自然而然轉過去,微側身體靠在了鬱飛塵旁邊。
白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