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處處燈火的神廟中,陰影怪物的活動範圍是十分受限的,所以它沒有當場就對裘德動手,而是等他們來到山林之中,才顯露出麵目來。
也就是說,怪物從早上起,就一直潛伏在他們身邊。
鬱飛塵呼出一口氣。
守門人說得沒錯,碎片世界裡,處處隱藏著致命危險。
幾人各自思索,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裘娜輕輕抽泣了一聲。
鬱飛塵看向她,裘娜臉色蒼白,靠在白鬆身邊,抹了一把眼淚。
她在傷心,痛苦,但情緒沒有崩潰,還很冷靜。
沒錯,她其實一直是冷靜的。鬱飛塵清楚地記得,雖然口中對躲陰影這件事頗有微詞,但裘娜在整個上午的搜查當中,一直在細心規避著影子。甚至,從今早開始,她根本沒觸碰自己的丈夫。
裘娜抬頭朝他看過來,鬱飛塵收回目光。
裘娜現在究竟把這個世界當成什麼,他不清楚,但這也和他無關。不過,一個頭腦清醒的同伴起碼好過一個情緒崩潰的拖油瓶。
就在這時,教皇出聲:“看那邊。”
鬱飛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他們來時的地方,一個深綠色的影子倏然閃過,在某個地方停留片刻,又飛快竄出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蜥蜴!
“那裡有什麼?”鬱飛塵眯了眯眼睛。
“血。”這次是學者回答他。
現在學者已經把斷臂牢牢綁緊止血,包紮好了,但剛才逃命的路上,手臂的斷口還是在地上落下了血跡。
鬱飛塵直直看向學者,這人有所隱瞞。
學者倒也不避諱,忍者痛苦笑一下,又翻開那本生物圖鑒,打開了他沒指給大家看的幾頁。
上麵寫著各個種類蜥蜴的生活習性,其中大多數蜥蜴的習性中都有一條相同的:喜食鮮血。
學者明明花一夜時間熟讀了書上的每一個字,早知道這一特性,之前卻不告知大家。
昨晚已經被提醒小心陰影,今天卻出言讓大家放鬆警惕。
並且,他也像裘娜一樣,整個上午都小心規避了陰影。
學者打算借可能存在的惡靈的刀,用誰的鮮血來吸引蜥蜴?
——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誰的都可以。
不過,現在正在流血的隻有他自己。止血過程中,他的身下也流了一大灘血。
沒時間計較,他們很快決定去不遠處一塊石頭後躲藏,留那灘血吸引蜥蜴。
書上的記載果然沒錯,沒過多久,幾道窸窸窣窣的影子就爬到了鮮血周圍,是蜥蜴。這裡的蜥蜴模樣十分醜陋邪惡,長著斑斕的鱗甲,伸出鮮紅長舌貪婪吸吮著地上的鮮血。
既然出現了蜥蜴,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捕捉了。
然而,這件事卻無比的困難。
這片平地過於空曠,出現什麼東西都很顯眼。白鬆先出去抓蜥蜴,然而他的身影乍一從石頭後麵出現,那些蜥蜴就飛一樣四處逃竄了。
接著,鬱飛塵用長劍在地上挖了一個陷阱,蓋上樹葉和雜草掩蔽,一旦有蜥蜴從上麵踩過去,就會落進坑裡。
然而,再次前來的蜥蜴仿佛看破了他們的計劃,沒有一個肯靠近那片區域。
它們的智力也同樣高,這樣的事情發生兩次後,再也沒有蜥蜴過來了。
“怎麼辦?”白鬆揪著頭發道。
他們的血吸引不了蜥蜴了,似乎走入死局。
但是——
鬱飛塵望向樹林深處。
還有一個地方,也有大量的鮮血。
裘德死去的地方。
但是,要去那裡,就必須冒著再次遭遇怪物的風險。
他們舉手表決。
出乎意料,除了教皇、他自己和白鬆,裘娜也願意冒險前往。
但是學者斷了一臂,行動不便,就留在這裡。
他們按照來時的路線,再次深入樹林之中。
往這邊跑的時候,太陽在後麵,影子在側前方,容易看到。但往回走,影子就落在了自己的後麵,為保證自己的影子不碰到彆的影,他們得排成一隊,後麵的人看著前麵人的影子,及時提醒。
但這樣的話,注定有一個人要斷後,他的影子是無人看顧的。
卻是路德維希道:“我在後麵。”
鬱飛塵看了看他,道:“我吧。”
路德維希淡淡看他一眼。
鬱飛塵就聽這人惜字如金道:“你,高。”
確實,他比路德高一些,影子自然就會長一點。
但是,這話對付不了鬱飛塵。
他看向路德維希的影子,意有所指,開口。
“陛下,”他道,“您衣服太多。”
教皇陛下的禮服端莊正式,誠然很好看,又有威儀,然而,這也造成他的影子多了衣服下擺和袍袖這部分,比彆人的影子占地麵積要多。
教皇陛下轉身就往前走。
鬱飛塵像是扳回一局那樣,揚了揚眉,在後麵跟上。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是被生死激發出了無限的潛能,進去時就謹慎了許多,一路上完美地規避著陰影,因此也沒遇到異狀。
回到原來的地方,灌木掩映間,是極其血腥的一幕。
裘德整個人都被肢解了。血、肉、頭顱、骨頭、內臟,全部淅淅瀝瀝散落一地。他臉上血肉模糊,看不見任何五官,眼珠不見了,內臟也少了一部分,或許是被怪物吃掉了。
而在一堆深紅的血肉之中,一大群蜥蜴正在狂歡。他們把長滿鱗片的腦袋埋進了屍體中,瘋狂撕咬、吮吸著血液和人肉。數量比之前那灘血液所吸引來的多了十幾倍,姿態也要入迷、貪婪得多。
白鬆臉色蒼白,像是要吐了。
——主動站出來,要去屍體上抓蜥蜴的,卻是同樣臉色蒼白的裘娜。
鬱飛塵點了點頭,同意了她去。就見她拿出了一直掛在腰間的,貴婦人特有的絲綢洋傘,把它撐開,然後咬牙撅斷了洋傘的細柄,讓它變成一個罩子。
借著,這位資深遊戲玩家展現出了驚人的謹慎和周全。她的高跟鞋早就跑沒了,此刻則解下扣子,脫掉厚重寬大的長裙,隻留下蔽體的蕾絲短袍。既減小了目標,又使自己更加靈活。
接著,她手持傘罩,赤足踩在草地上,緊咬著下唇,悄無聲息朝丈夫血腥的屍體靠近。
沒有蜥蜴發現她。
接著,她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
一聲沉悶的聲響,整個身體壓著傘罩倒扣在殘骸堆上,她的四肢和身體也沾滿了血液。
蜥蜴群驚散,但傘罩底下已經成功扣住了四隻。
接著,鬱飛塵上前把傘罩底下的蜥蜴抓出來,扯下自己的披風把四隻蜥蜴兜了進去,紮成一個口袋。
裘娜一言不發穿回衣服,在離開之前,她目露悲傷,深深看了丈夫的屍體一眼,然後決絕地轉過頭去。他們原路返回,和學者會和。
現在,他們有蜥蜴了。
有了蜥蜴,自然可以挖出蜥蜴的心臟,得到“蜥蜴之心”。
但是,哭泣蜥蜴之心,指的究竟是什麼?
鬱飛塵抓了一隻顏色令人反胃的花斑蜥蜴出來。蜥蜴的眼眶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尖刺上噴著火星,試圖攻擊他。
魔法蜥蜴會哭泣嗎?
難道他們要感化蜥蜴,讓它痛哭流涕,再取出它的心臟嗎?
完全做不到,沒人能和蜥蜴對話。
該怎麼辦?
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難道這個世界有種能和動物對話的魔法?
不對,一定沒有那麼複雜。
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忽然在鬱飛塵腦中劃過!
他抬起頭,說了一個字。
他說:“鹽。”
學者道:“鹽……?”
裘娜眼中卻出現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騎士長說的沒錯,”,她聲音裡有隱隱的激動,道,“我知道鱷魚會流眼淚,是為了排出身體裡的鹽分。或許,或許蜥蜴也會這樣!我們可以強迫它吃鹽。”
鬱飛塵確實是這樣想的。
用科學的角度解釋,鱷魚,蜥蜴,還有其它一些生物,往往無法從皮膚排出代謝廢物,而是通過眼部附近的腺體排出,看起來像是在流淚一樣。
雖然不知道科學世界的原理對魔法蜥蜴是否有效,但現在沒有彆的頭緒,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那麼,想讓它流淚,就要有鹽。
鹽從哪裡找?神廟的廚房嗎?
看向前方的神廟,想起餐桌上毫無佐料、難吃至極的蔬菜和水果沙拉,他們心裡浮現一個相同的疑問。
這種鬼地方,真的會用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