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神廟 08(1 / 2)

方尖碑 一十四洲 12465 字 8個月前

已經跑到長廊儘頭的鬱飛塵登時左腳一踏, 飛身轉了個方向拐到院牆後,沒出幾步,就聽見身後果然傳來了雜遝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氣聲。

追上來了!

他迅速後瞥一眼, 估測著院牆能遮擋到什麼時候,然後端著鹽盤朝視覺死角處拐彎, 那地方有個半開的小門,他閃身進去,見是一個雜草叢生的院落。屋門緊閉, 窗戶光滑, 沒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

但院子中央有棵枝乾虯曲的大樹!

鬱飛塵立刻作出決定,原地助跑借力, 然後踩著樹乾曲折處向上爬。一手托鹽盤,另一隻手抓住粗壯的枝椏,唰唰幾下爬上了大樹一棵粗壯的枝椏中段。

濃密的枝葉在風中沙沙而動,掩住了他的身體。他緊貼樹乾, 用極小的幅度動作,一邊尋找最佳平衡點, 一邊調整呼吸。

幾息之後,僵硬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他的身形立刻靜止不動,這個姿勢, 透過樹葉的縫隙隻能看見院門旁範圍有限的一片地方。

三個黑衣的修士推開另外半邊門, 走了進來。

他們抬腿的動作很僵硬, 像是不知道關節能靈活轉彎一樣,抬起腳掌的時候隻稍稍離開地麵, 在距離地麵極近的地方向前滑動, 再落下。這種走路方式很費力,但他們步伐極快, 左腳剛落地,右腳就跟了上來。

簡直像是僵屍,又像個……豎起半條身子的黑蛇,另外半條身體負責迅速曲起又落下,借此快速前移。

三個修士進入院中,消失在鬱飛塵的視野裡。隻有不斷響起的鞋底刮擦聲告訴他,有三個詭異的東西在這裡快速逡巡。

鬱飛塵半邊身子貼著枝乾,一手撐樹,一手托鹽盤,屏息。

這樹的葉子寬大濃密,但是他爬上來的時候情況過於危急,不能完全保證各個角度都遮住了自己。

也就是說,他們隨時有可能發現樹上的自己。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

最深層的恐懼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詭異而僵硬的腳步聲不斷在院內響起。

沙——

沙——

沙沙——

鬱飛塵的體力也在繃緊身體,維持靜止的過程中,消耗恐怖。

他的意誌依然冷靜到極致,手指卻因長時間的僵直產生了生理性的攣顫。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下一個顫抖的就是全身。

終於,腳步聲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三個修士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院門處,然後走了出去。

鬱飛塵看著他們走出幾步後,深吸一口氣,緩慢換了個姿勢,放鬆身體。其它地方都還好,長時間托舉鹽山的手腕僵硬極了。

——還好拿著鹽盤的的是他而不是其它三個人。不然,托著這麼大、這麼重的鹽盤,還要在神廟裡跑酷,就算本人沒被發現,手裡的鹽也早就灑飛了。

他從枝椏上起身,居高臨下觀察四周,確認修士們已經向外搜索,近處沒人了。

下樹後,他找到來中庭時的方向,沿著記憶中的道路原路返回。

一路有驚無險避過幾個巡查修士後,熟悉的建築物出現在了他眼前,是那個放衣服的倉庫。到了這裡,回住處的路線就清晰明了了。

離勝利又近了一步,鬱飛塵鬆了一口氣,貼著倉庫的牆壁向前行走,一邊走,一邊集中精神看著前方道路。

倉庫的門是關著的,窗戶依然像他們來時候那樣半開著,不會有敵人在內。後方已經走過了,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人,如果出現危機,隻能是——

就在此時,前方的傾斜走廊儘頭似乎有黑色袖角一閃。

有人正在往這邊來!

翻窗躲!

這個念頭出現的下一秒,半開的倉庫窗戶裡,他的麵前,忽然伸出一隻色澤冷白,黑袖半垂的手。

見到這近乎驚悚的一幕,鬱飛塵原本已經握緊手中銀刀,隻待刺出,下一刻,他卻看見這隻手的手腕上,沒能完全被黑袍的衣袖遮蓋住的殷紅燭痕。

裡麵是路德維希。

下一個動作順理成章,原本要刺出手中刀,現在則換成把鹽盤往那手上一遞。

路德維希的平衡能力果然也不錯,單手穩穩將鹽盤接過,迅速收進窗戶裡,一粒鹽都沒有灑出來。

鹽盤的邊緣堪堪消失在窗框後的同一秒,前方那個黑袍修士走到了傾斜走廊的末端,也站在了倉庫牆下。

鬱飛塵手持尖刀,他本來就麵無表情,刹那間更是放空目光作僵屍狀。然後,他往旁邊緩慢轉頭,裝作也在搜尋敵人的模樣。

迎麵而來的修士和他動作差不多,持續往這邊走,看來沒發現他的異常。

然而,走到倉庫門時,那名修士竟然打開門,走了進去。

鬱飛塵跟上。

隻見木箱堆積的倉庫中,不僅沒有任何可疑物品的影子,還有另一名黑袍正在緩慢逡巡。

原本打算進門搜查的僵屍修士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去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一棟房子裡後,鬱飛塵進了門。

隻見倉庫裡的那位黑袍修士銀發綠瞳,神情木然,正是去掉了麵紗,同樣偽裝成僵屍修士的路德維希。

他們對視,教皇陛下空洞的目光恢複清明,指了指身旁的一個木箱。他把鹽盤裝進了木箱裡。

鬱飛塵微微舒了一口氣。現在他們暫時安全了。

回顧剛才千鈞一發的險境,那一係列意料之外又流暢無比的操作沒有任何漏洞,稱得上天衣無縫。

兩人合作,接下來的路就好走多了。他們沒再光明正大托著雪白的鹽盤行走,而是帶著木箱跑路。

路德維希向前探路,確認安全後鬱飛塵再帶著箱子過去,如果情況實在避無可避,就把箱子放在隱蔽處,兩人同時偽裝僵屍,每次都能成功脫身。

他們取道神廟角落一個無人的小湖周圍,過了這座湖,前麵就是住處。

離開中庭後,一路上氣溫都在緩慢回升。到了這裡,陽光徹底燦爛強烈起來。湖邊的白卵石和大塊石灰岩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小湖,白石。陽光,微風。

這本是無比靜謐美麗的一幕,然而接連經曆陰影怪物捕殺、詭譎血腥的祭祀儀式和險象環生的僵屍修士追殺後,景色越安寧,越顯出這座神廟的陰冷古怪。

潛伏在神聖美麗的外表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鬱飛塵正在思索,卻見身側的路德維希忽然朝一個方向轉過頭去。

他也往那個方向看去。

這一看,背後卻猛地寒了一下。

就在他們身後剛剛走過的地方,雪白的岩石塊下,一個白袍白發的修女雙手交叉在胸前,就那樣靜靜望著他們。

而不論是往這裡來的過程中,還是經過那地方的時候,他和路德誰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鬱飛塵腦中快速回放剛才所見的一幕幕——這修女剛才應該是麵向岩石,背對著他們的,她衣服的顏色和白石幾乎一模一樣,所以難以被發現蹤跡。

而且,就算是此刻麵對麵相望,這名白袍的修女也仿佛和周遭的景物、陽光融為一體,仿佛是它們的一部分那樣。

她袍子的顏色和其它修女不同,顯然也沒參加剛才的儀式,會是神廟裡的什麼人?

就聽路德問:“你在做什麼?”

就見白袍修女像是被提醒了什麼,仍是雙手交叉置於兩邊胸口,緩緩轉過身去麵對著雪白的、日光下閃著純潔光芒的岩石。

她說:“我在為聖子祈福。”

聖子。

不就是他們尋找“哭泣蜥蜴之心”,要製作複生魔藥,去救活的那位嗎?

鬱飛塵道:“聖子現在怎麼樣了?”

修女緩緩搖了搖頭。

這名修女,看起來和神廟裡的其它人不同,不僅衣服有區彆,還能對他們的話做出正常的反應。

而且,她搖頭的時候,臉上縈繞著淡淡的憂愁,這種真實的情緒是在其它任何修士和修女身上都見不到的。

她在為聖子祈福,那麼,會是聖子身邊的侍女,或是什麼神廟的高級成員麼?

卻聽路德問:“如果無法挽救聖子,會發生什麼?”

修女抬頭望著井口一般的天空,目光依然憂愁,緩緩開口。

“再也沒有人能念誦禱咒,阻止濃黑之幕的合攏。整個卡薩布蘭將永遠被陰影籠罩,成為惡靈的國度。”

濃黑之幕,無疑就是籠罩在這世界四周的那個黑暗巨幕。當黑幕合攏,日光就再也無法照進來了。這個世界確實如同鬥篷老人所說,將迎來滅頂之災。

聯想到他們的任務,鬱飛塵道:“希望他早日康複。”

修女輕聲說:“謝謝你。”

這邊正說著,鬱飛塵看見外圍出現隱約的黑色人影,但現在他們有岩石遮擋,短時間內不會被看到形跡。

“我們得走了。”顯然,路德維希也注意到了那邊,他對修女說,“如果有人過來,可以不要說出我們來過嗎?”

修女似乎猶豫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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