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骨瓷碗從中間裂成三半, 碗裡的魔藥儘數潑到地上。
詭異的是,即使灑在地上,變成一灘, 它仍然保持著一邊紅一邊黑的狀態, 像個風格怪誕的藝術地毯。
“你瘋了!”女皇的尖叫聲響起,學者神色大變邁出一步,其餘人也露出詫異神色, 焦急地望向地上的魔藥。
但他們的反應不是最大的,周圍所有黑袍人的兜帽下, 漆黑的陰影都陡然跳了一下。天空陰雲密布,寒風猛地呼嘯,瘦長的黑影從老人的兜帽裡竄出來, 張開滿是獠牙的嘴朝鬱飛塵襲來。
鬱飛塵抬腳踹翻木柴堆, 木柴帶著熾烈的火焰和光芒向前翻倒,形成一道灼熱的火牆, 黑影與烈光相觸, 不甘地縮了回去。
女皇則跪在地上, 用手捧起淋漓的魔藥裝回漆黑的坩堝裡。
與此同時,其它所有黑影觸手也從修士與修女身上伸出來, 但長條狀觸手長度有限, 隻能離開身體兩米範圍,一時間,濃黑的觸手一條連著一條向中央直射,微妙地嵌合了太陽圖騰的放射狀紋路。
隻是太陽這一意象本來輝煌光明, 現在卻陰暗邪惡 , 是一輪黑太陽。
日晷指針緩緩遊走, 太陽繼續西沉, 天空蒼白。光柱斜著傾倒,圓形中庭一半黑,一半白。。
白鬆處在邊緣處,慌忙撤退,一手拔劍出鞘,削斷了一條朝自己襲來的觸手,另一手屈肘擋住呼嘯而來的寒風,努力睜開眼睛,大喊:“現在不還是白天嗎!他們怎麼就開始動了!”
“你是傻子嗎!”裘娜也是剛剛想明白其中關節,在風中吼出來:“他們為什麼穿黑衣服——鬥篷底下,不就是影子嗎 !”
那些漆黑的兜帽鬥篷一旦站在光下,就成了陰影孽生的地方,讓它們即使在強光下也能生存!怪物藏在影子裡,也藏在他們身邊,在這神廟裡無處不在。
“我——”白鬆一句臟話罵了出來,絕望呼喊:“鬱哥!”
木柴堆的火焰短暫為鬱飛塵擋住了陰影怪物的進攻,女皇渾身發抖,仍然徒勞地拾取著魔藥,那些藥液混合了地上的灰塵,渾濁得宛如將死之人的瞳孔。
學者質問他:“你到底在乾什麼!”說完,他憤怒地喘息幾下,又用手指指向路德維希:“還有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麵對學者盛氣淩人的指責,路德維希什麼都沒說。
他隻是,默默,站到了鬱飛塵背後。
鬱飛塵:“……”
他往前站了站,直視學者道:“我打翻了藥碗,反而引發怪物的攻擊,你不覺得哪裡不對麼?”
學者臉色陰晴不定。
就在這時,裘娜擺脫了怪物的攻擊,站到了木柴堆包裹的安全區內,她氣喘籲籲說:“對啊……那藥那麼詭異,真的能救聖子嗎?說不定聖子喝了它,反而死了呢!再過分點,這藥代表生死,萬一把聖子也變成陰影中的怪物,那怎麼辦?人類不就一敗塗地了嗎?”
女皇又捧起一捧藥,冷笑:“你剛才不是還同意我的說法嗎?”
裘娜回答:“剛才是剛才。我隻知道一件事,反派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我們該做的。它們想要聖子喝藥,我們就不讓他喝。”
“我覺得領主夫人說得有道理,”白鬆不停揮劍,姿態狼狽地和怪物對打,終於也回到了安全區內:“我還發現了一個線索,那個老人變成怪物是從影子開始的。可是,可是聖子他沒有影子啊!想要汙染他,說不定就要用這個詭異的魔藥!我們一直找材料,反而變成了陰影的幫凶。”
鬱飛塵聽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分析事件,雖然離他的想法十萬八千裡,但這種情況下還能冷靜分析,也算可貴。
女皇將渾濁的魔藥撒回坩堝裡,再次回鍋的藥液仍然紅黑對立,但是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詭異與神秘感,即使藥效仍存,恐怕也要大打折扣。女皇臉上原本勝券在握的表情也同曾經清澈的藥液一般不複存在,流露出黯然失落的神色。
她將散亂的頭發彆回耳後,說:“經過許多人的總結,在nc明確發布了任務的世界,隻要按部就班完成任務,就能離開。”
白鬆:“可萬一我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卻害死了聖子呢?”
“不可能。”女皇說:“副本不會在一開始就把人引上絕路,魔藥絕對就是拯救聖子的方式。除了它,你還有辦法——”
她指向被燭台戳了個對穿的聖子:“讓一個這種死樣子的人起死回生嗎?”
“可是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陰影怪物為什麼要這麼虔誠地複活光明的聖子呢?”
女皇嘲諷地笑了笑。事情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無所謂什麼率先解構了,她也懶得再用先前那個無聊的故事去糊弄人——還不如說出真相,欣賞他們後悔莫及的表情。
“那是因為這座神廟雖然用太陽圖騰,卻同時也是象征陰影的神廟。”
隨著她的講述,木柴的火焰燃至尾聲,黑幕又逼近了一步,怪物尖嘯著撲上來。這時候也無所謂什麼影子不影子了,白鬆拿劍,很有騎士風度地擋在茉莉和裘娜身前,鬱飛塵和白鬆相背,把教皇護在後麵。學者飛快環視四周,發現根本沒人保護同樣是弱者的自己,咬牙抄起一根木柴棍和怪物搏鬥。
但怪物是無孔不入的陰影觸手,其中還夾雜著無數惑人心智的幻境,鬱飛塵和白鬆仍然沒法完全把人護住,一隻觸手趁虛而入,向六神無主的茉莉襲去。
眼看茉莉的脖子就要被纏住,路德維希不知道趁亂從哪裡順到了一支燃著的血紅蠟燭,杵到了她麵前。
對於陰影怪物來說,光明就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即使是這一點微弱的光芒也讓它的來勢頓了頓,下一刻鬱飛塵的長劍就把它乾淨利落地斬斷了。
學者單手舞著木柴棍,但沒什麼章法,左右支絀。裘娜罵一聲“廢物!”閃身離開白鬆的保護範圍,反身把學者踹進安全圈內,再劈手把他的木柴棍奪了過來,棍子燃燒的頂端“刺啦”一聲燒退了最近的怪物。
這乾脆至極的動作把白鬆都給看愣了:“你練過?”
裘娜:“少廢話!”
她玩的是全息競技遊戲,又不是渾身上下隻裝備二十六個字母的鍵盤俠。
唯一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的是女皇。她仍然半跪在地,機械地收集著魔藥。漆黑的怪手帶著尖牙與棘刺一遍又一遍地鞭打纏繞著她,在她身上留下無數新鮮的血痕,卻根本影響不了她的任何動作,她仍然像個沒事人一樣,不痛不癢。反而是她身後的那個沒遭到任何攻擊的灰衣男侍不易察覺地顫抖著,臉色愈加蒼白,身形也搖搖欲墜。
原來如此,男侍並不能算是個活人,而是什麼詭異的術法,用來給她承傷。怪不得她能全須全尾從黑暗裡闖出來。
激烈的打鬥聲裡,女皇繼續開口:“我從住所出來,一路上沒有遇到太大危險,反而越逼近這裡,怪物越多,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彆人要麼在戰鬥,要麼在發抖,隻有學者有空和她扯皮:“因為它們都集中在儀式場地周圍。”
女皇冷笑:“在所有世界裡,人們信仰神的原因隻有兩個,要麼感激神,要麼畏懼神。陰影神的子民信陽太陽,是因為既感激它,又畏懼它。畢竟——有光的地方才有陰影。”